我有一点冷静下来了。
虽然我还是喜欢不起来这些家伙,但是,现在,也只能服从他的安排了。
我从树干上跳下来。
“附近没有什么怪物。也没有什么有明显敌意的东西。”我这样汇报着,落在詹钱昊旁边。那个所谓的“师父”走在他前面稍远处,我们之间至少隔着一座小丘。我怀疑他叫上我的原因就是让我充当活体雷达……
现在,詹钱昊正跟着他修复森林。他们确实是相同类型的替身……我呸,物灵师。他一个人没有那么多魔力,需要日天辅助他。
哼。这样一说他也没什么了不起吗。他和他那个屑徒弟……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担心阿伦。”
我在昊耳边这么说,“让他和那个鹿角女待在一点……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呃……”日天皱皱眉头,“夏斯艾尔小姐至少对她师父的话是百分百服从的……”
“谁?”“嗯?就是……”“你什么时候问的……”“呃……只要用‘师父’当话题的话,很容易就能聊起来的……呃……她会很自豪地介绍那一位的各个称号,贤者啦,天使唤师啦……”
“跟上。”那个又绿又矮一定也很短小的家伙倒是发起脾气了。
我们两个只能跟上去。
三人都是草色的披风,融化在微醺的清晨的森林里。我们在嶙峋的树根,参差交错的泥土和接近腐烂的落叶之中穿行。雾气或者说山岚,迷迷蒙蒙的蒸汽,水汽,萦绕在裸露的皮肤附近,潮气,湿度似乎超出了一般人能忍受的范围。二十米,不,十米开外,人的影子、树的脊梁就开始有些不清晰。我的雷达当然还在运作了,对,你知道的,就是我的超人感官。感应杀气、高速或者低速移动物体,活物,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这也是某种魔法吗?呃……缠雾术?”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到。有什么比魔法更好的话题吗?
“呃……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多半不会吧……要是施放这么大范围的咒术,地脉不会毫无反应的。”
“地脉……”
在大地之下流走着的魔力之流。
“呃……要是类比的话,最像地脉的就是水循环……只是,循环的不是水,而是魔力。”
“这些知识也是直接浮现在你脑海中的?”“啊……是的。”“真好呢。”
魔法。
峰回路转。前方的地形好像豁然开阔了。我们从林中冒出。
前方是残骸、是尸首、是灰烬。是林火烧过的痕迹。是受伤的森林。
没有可以攀的地方了。
日天倒抽了一口寒气。
“把魔力和我联通。要开始恢复了。”是命令的语气。哥布林贤者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根竹节一般嶙峋的法杖。跟在他后面的我们,还是看不到他的脸。
但是他既然这么着急恢复森林……嗯哼。
不是怪物,而是另一个物种吗。
“为什么他会那么看重森林呢?”
“好的!”日天从他的贴身小包里拿出常青藤叶。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无限袋、百宝袋或者四次元空间口袋之内的魔法物品,直到我看到昊一路都在采摘枝叶。没有别的浮夸的特效,仅仅是他的刘海飘了起来,然后树叶悬浮在他的手心底罢了。然后,在他完全投入进入之前,他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啊……可能……他觉得这是义务吧。”
森林开始复苏。
第一次看的时候,这确实称得上是壮景。从烧剩一半的树桩、从被懒腰截断的树墩、从空无一物的平地之间,新生的枝桠抽出了新绿。
新的生命诞生,替代了旧的。
但是看惯了之后,我只是在想另一件事。动物是否也能如此复苏呢?人呢?
生命也能像这样再生吗?
然而,在这个伟大的时候,我却什么事都做不了。附近也没有网络,口袋里也没有手机。我所习惯的生活方式已经荡然无存。我还能做什么呢?我顺着某个气味或者什么东西的踪迹,稍微走远一些,警戒四周。如果是一只动物的话,或许还能给他一箭。
啊,做一些新的箭怎么样?我脑海中有这东西的图纸。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的制作方式,我也能回忆起来。像是简易的陷阱,原始的飞镖什么的……
但是我还保留着我身为现代人的记忆。能不能用上这些知识来强化一下弓或者箭矢呢……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才闻到一股诡异的味道。手上也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我转头看了一样我正单手撑着的这块岩石。
有点奇怪。
我向后退了一步。还是一块石头。是视野不够吗?我再向后退了三步。
是一只手。
我看到了一只和我整个人差不多大的手。
我没法再后退了。因为后面是一处陡崖,我差点掉下去——当我的目光转向后方,顺着陡崖看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前方的岩壁上的尸体。不是刚才用来比喻大火过后的一片狼藉的尸体,而是真正的尸体。虽然想说那好像是把我放大了十倍之后的产物,但是它身上还未腐烂的肌肉,似乎在强调,他比我这种豆芽菜要健壮地多。
像是城墙。像是塔楼。像是攻城塔。像是破城锤。
“巨人。”
那个神出鬼没的小老头突然出现并且突然讲话。我的袖剑都已经准备好指向他了。
“那家伙好了的话你们三个去侦查一下。”
“啥?”
我没听懂他的说什么。
“去下一个地点。”
然后他就又下达下一个命令了。他得赶到下一个地点……
义务……为什么一个哥布林有恢复森林的义务呢。为什么一个哥布林会有一个人类……类人族的徒弟呢。
我也没多想。只是在看这边陡崖、这具尸体。被什么东西纵斩为二的尸体。巨人的尸体。巨人。倒也是奇幻文学的常客。但是我没想到他这么庞大、这么厚实。盔明甲亮。
单单那一只手就能将我举起来,捏为肉沫。
而我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袖剑或者短刀可能都切不断他的手指。我唯一的胜算就是在战斗开始的第一秒射中他的眼睛。但是,就连这都不太可能。先不说他离地的高度、离我的距离,他的眼睛上有黑铁色的护甲。虽然这会遮蔽他一定的视野……但是确实,这非常有效。
我根本没办法和这家伙战斗。这家伙为战斗而生。至死方休。
那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能够一剑斩断这样的怪物,将它一分为二?
我顺着他的断面看。哦。原来如此。我脚下的这片陡崖上有个缺口,雾气散尽才能看得清晰。这道缺口……继续延伸……
随着太阳升起。随着水汽消散。随着树林的样貌从模糊变得清楚。
我看到这道伤口。一直延伸。不断延伸。
直到地平线的尽头。
这一剑切开了巨人、砍伤了大地、然后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或者反过来。在那条地平线以外,有人发动了精确的斩击一样的攻击,跨越了不知道有多远的这段森林,将不知道多远外的一头巨人砍成了两半。
“……这可……”
“真有意思。”
太阳升起了。
我把兜帽摘掉。
初升的太阳照在重获颜色的树叶之上。
终于有一点冒险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