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再次降临在了大黎的领地上,然而天地依旧白昼如常,今年的大雪来得比往年的都要早,冬风也比往年更甚的寒。
男人们忙了一天的活计,早早地睡去了,女人们大都还在针织手绣,蜷缩着身子,在那星星点点的炭火盆子旁瑟瑟发抖,时不时还要压制住渐渐燃起的火花。
城里街道上是如此的寂静与空灵。
野地的密林里也少了往日的阴森,白的山,白的树,朦胧的雾气萦绕,颇具诗意。
温明随手把刀往身下的雪地里一插,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树下,拿雪搓了搓手,弓着身子,从怀中翻找出已经被冻得发硬的馒头,就着雪水,堪堪下咽,他咬着如石头般的馒头,却吃的津津有味,眼底满是享受,欢喜之色丝毫不亚于面对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然而此刻外围一圈密密麻麻泛着绿光,细看之下,那是一对对的泛着贪婪之色的眼睛。正焦急的刨着雪,喉咙中发出“呼噜噜噜”的声音,呲着牙齿,口水垂挂在嘴边,不一会便被冻成了棍儿,正是野地狼群们,凶残和贪婪的化身。他们悄悄地靠近了,作势欲扑,灰白的皮毛与雪地完美的融合。
树下享受着“美食”的温明却犹如没有看见一般,只是默默地吃着,独自享受。
圆月下,是群狼在共舞。狼群在头狼的一声长啸中兴奋的一跃而起,道道黑影如同黑夜的使者一般到来,直奔着温明。
这时的温明才似乎反应过来,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将馒头护在怀中,反手一握刀,一记完美的圆斩过后,又是随手一抛,刀再次准确的插进了先前的雪槽中。温明退回了原处,坐下来继续啃他的馒头。
那道月光般皎洁的刀光,带起了雪花,带走了生机。最先的数头狼重重的砸在大雪覆盖的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寂静,死寂。
风暴也无法掩盖的血腥味飘散在这天地间,流出的血液很快的结了冻,没多久,连这血腥的气息也冻结在了过去,如同尘埃一般,转瞬间消逝不见,消失于天地之间。
馒头很小,很快功夫就被吃完了,温明站起身,舔了舔唇边的面渣,顺带着湿润了已经干的开裂了的嘴唇。缩了缩脖子,将裹着兽皮的棉衫紧了紧,抽出依旧雪亮的刀,默默地走向丛林深处。
群狼在哀嚎着,匍匐在周围,时而近了,忌惮着,恐惧着,始终不敢上前,只能无奈的目视着温明的离开,既而围在死去的狼身旁,仰天长啸,似在奏一曲肝肠寸断。
这落下的雪将林间的小道覆盖,然而温明根本不需要仔细辨路,一切的一切都形成了习惯,机械般的复制在他的身体里,肌肉条件般的拉扯,准确而稳步前进。
走了很大一截才出了林子,靠近林子边的树上拴着一区马,马是普通的马,然而却有一身柔顺的毛发,此时正不安的踱着步。
温明随手折了些雪下的枯草,投递到了马嘴里,不料却直接被喷了出来,“嘶……”这马的眼里尽是鄙夷不屑。温明无奈的一笑,翻身上马,策马南行,唯有马蹄溅起阵阵雪与泥。
北地玉城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它不是一座普通小城,单从对于北地的影响来看,说它是北地王城也不为过。版图上说它归属于大黎,当然,它也确实是大黎的一部分,只不过,对于大黎皇朝来说,这块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自大黎建国始,北地便由开国大臣温度驻守,以镇邪祟,其携全族共驻玉城,终生未归。黎皇怜其忠勇,叹其功史,封为北王,世袭族替,可不纳贡,可手掌兵。
然而世人皆知,北地贫瘠,环境恶劣,人们勉强只能维持生计,根本拿不出贡品上供皇家,此其一;北地恶劣环境导致人口极少,恶劣的环境导致粮食稀缺,根本养不起过多的军队,现有的士兵很大一部分是当年与北王同时期那一批军士们的后人。黎皇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空头支票无法安定人心,亲自安排人调整粮食皮草的汇比,承诺提高收购北地皮毛的价格,以相对较低的价格卖出粮食,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北地民众的生活。
北王带着他的子民,独自抵御来自北方的威胁,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代,至今早已变成了一种潜规则,北地不干涉外事,黎庭不插手北地。
“小王爷回来了,快开城门,速速放行。”守城的士卒远远的瞧见了策马而归的温明,大声传达道。
待的温明执鞭临马前,有士卒上前来牵过马,接过鞭,仅留温明一人在原地,他也没有说什么,这是玉城的传统,温明早已习以为常了。
独自一人朝着王府走去,路上众人见到温明纷纷打着招呼,他也点头回应了,玉城之人从不因为温明的王族身份而刻意阿谀奉承,而是由于他的强大与和善性格,深得民心。
王府兼城主府,便是温明的家了。这里出乎意料的平凡,围墙圈起了数百平的地,几间略显简陋的房屋搭建在其中,这便是北王府了,自小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轻车熟路的绕过最前面的几间小屋,进去其中比较大的一间。
推门走入其中,携带了一股极寒的冷气,室内炭烤的空气也难得清新了,案几上正拿着笔写写画画的中年人头也没抬,浑厚的嗓音响起,“回来了?情况如何?”
整个北地可没有几个人敢如此无礼的进去北王公帐中,这动静北王一听便知是温明回来了,但他也不在乎他的途中安危,直奔重点而来。
“那些鬼东西可不是良善之辈,早已蠢蠢欲动,局势有些不对。”他把刀朝着角落里一立,不慌不忙的说。
也无怪北王不担忧,温明八岁习武,五年致虚极,四年以无心,三年跨自然,以二十之姿又到了很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地步,这份天赋不论是在北地,还是整个大黎的历史上,都罕有的。
由于他生在北地,且北地王府出了名的低调,再加上北地中原来往甚少,当今天下的天才们自诩甚高而骄傲自满之时,从来不知北地有这么一位少年王者。
温明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就像自己家中那所谓的世袭王爷之位一般,处其位必忠其事,自十二岁开始,他就在部队里打磨,从来不曾摆弄过身份架子,也从不逃避危险的任务,一路成长过来,深得军民的爱戴,若非年少之时一场事故,也定然是个活泼的小王爷了。
北王一脉镇守北地数代,一直兢兢业业。北地实力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一般的水平,可北地之外的神秘却日益兴起,局势不容乐观,多年来对立的状况也岌岌可危。
温明此前所为便是打探消息,非是没有哨兵与探子,北地之外无尽的神秘,寻常人或是实力低下者基本上是有去无回,无奈之下,作为自然之境界的温明只好亲自上阵。
北王帐内没有繁花似锦,没有精雕细琢,没有美人如玉,只有昏暗的油灯,布列精密的地势沙盘,就连炭火也没有多少,帐内两旁立着两个军械架,一左一右,金属的躯壳闪着金光,小小的空间充斥着肃杀之气。
温明依旧面无表情,似乎这天下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慢慢晃悠着,随便找了个角落蹲坐下来,徐徐说道,“东北部的异族已经有所行动了,各个部落有汇合北地的趋向,东南的妖族很可能已经拥有了智慧,或者出现了个有智慧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受人控制的,谁知道呢。”他满不在乎得说道,表现得很是轻松,看不出来什么急迫感。可其上的北王确是听得满脸的担忧,缓缓起身来到沙盘前,双手撑桌,喃喃道,“那般野兽,竟也有组织?”语气充满了诧异。
扭头严肃的问着坐在地上思维已经开始涣散的温明,“消息可靠吗?”温明有些不乐意回答,只是低声小声说话,“亲眼所见,岂能有假。我可没见过多年的仇敌,还能够合力行事的,两相厮杀的野兽族群竟会共处一片地盘,还相安无事的。当然,也朝着北地而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帐中只余北王一人,紧锁着眉头,陷入沉思。温明深深看了北王一眼,见对方只是低头盯着沙盘无语,黝黑的肤色暗黄,道道褶皱横陈于脸上,尽显老态,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玉城只有被大雪覆盖之时,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洁白如玉。如此美景,然而玉城之人早已看得厌倦,甚至于很排斥,大雪着实误了很多事。
哈着白气,温明慢腾腾的东拐西拐,绕过各色的巷子,来到城墙底下,一位所欲之年的老妇人面前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炉子。她一身红花的棉衫,双手捂在怀里,缩着脖子,默默地陪着炉子坐在那墙根下,苍老的皱纹爬满了脸,像开了口的雏菊,一动则俱动。枯瘦如柴的手仿佛一折就断,眼睛艰难的眨着,还在于命运抗争,一副日暮沉沉之色。
似有所感,她睁大了眯着的眼睛,眼底尽是爱怜与宠溺,微微笑着,用那嘶哑而干涸的声音,尽量传达出温柔的语调,“来啦,老规矩吧。”温明轻轻嗯了一声,掸了炉子旁的雪,就地坐下,乖乖的等着。
“都和你说了,没事不要往这里跑,就是不信,唉。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多亏了你的照顾,一个人在这里摆个炉子,也没人赶,时不时还得承蒙乡里百姓的照顾,能活,活的好啊。”老人着重加强了语气,始终保持着笑脸。温明也跟着憨憨的笑着,忙说道,“不打紧,不打紧,这不是想您的烤地瓜了嘛,你知道的,我就好这口。”
“好好好,给你准备好了,和往常一样的分量,老妇人啊还有点用处。”老人动作有些僵硬迟缓,却还能正常的动手,此时开心的笑着说道。
向往常一样接过老人递来的烤地瓜,剥开那层灰不溜秋的皮,露出了里面烤的金黄的肉,刚出炉,还冒着热气,温明顾不上依旧滚烫的地瓜,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香气扑鼻,温暖充斥口中胸腹,他怔怔得看着那惨白的天幕,咬着手中烤地瓜,不知所思在何处!
“温副将,北王军信。”一道声音极其不应景的想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喜人们叫他小王爷,所以军中皆以军职相称。
“嗯,我知道了。”他接过信,没有拆封,直接放入怀中,通报的军士应了一声,退入城关。
“孩子,去忙吧,不用管我。”老妇人贴心的催促着,却只得到了温明的报安声,“无妨,小事罢了。”
又坐了一会,他这才回到住处,得闲把怀中的信抽了出来。
“北地之危日久,今局势愈发严峻,非我北地一方可挡,然危及天下之民,亦非我北地一家之祸,思来想去,需前往中原,以求黎庭之助力,才可解祸,北地虽局势严峻,尚有万物境守护者数人,自然境界十余人,相较于局势而言,不缺你一人,然而此行中原,却是需要你王府主人身份,军方会为你配一个使者,届时只需你出面重大会议便可,时日不多,即日启程吧。”
温明将信件随手揉搓一团,往角落里抛去,解衣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