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吴心鉴大早便来到了马厩,虽然马叔总是让他干着杂活,但他并无不满。而且这几日时间下来,吴心鉴对于照看马匹已经驾轻就熟,自身的骑术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得到的收获是大于付出的。
“马叔,我来了。”
“嗯,那你就开始吧。”
此时的马厩里只剩下赤焰和白练,黑羽已经被飞将军牵去训练了。吴心鉴很快就清洁完了马厩,马叔给马儿添上草料。
在这间歇,吴心鉴慢慢走到白练旁边,抚摸着白练,白练亦低下头表示亲近。
“白练确实是三大名驹中最温顺的。”
马叔笑着说道:“也不一定,马也是通人性的,你感觉白练温顺,只是因为这几日都是你带着他训练,你们更为熟悉罢了。”
“真没想到我也能骑上如此好马。”
“你已经感慨了几天了,其实指挥使对你的期望很大,只要尽力效忠于指挥使,说不定有天他会将白练赐予你。”
“马叔说笑了,这白练是府上的三大名马,怎么算也轮不到我,我倒是认为指挥使迟早会把白练交给少爷。”
“如果小少爷稍大些,还有可能。但他是绝不会把白练交给少爷的。”
“指挥使不是把家传宝剑交给少爷了吗?”
马叔淡淡说道:“宝剑不是在你手上吗?”
“难道是我害了他?”
“我倒不这么认为,不如说,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在他小的时候,指挥使因公缠身,夫人早逝,府中无人管事,他从小就未受到什么管束,干什么事情仆人都让着他,这才让他变成了今日这般纨绔模样。你让他受些教训还是好的。”
“夫人早逝?那小少爷是...”
“小少爷不是夫人生的,但确实是指挥使的血脉。指挥使只带回了小少爷,但他的生母我们都没见过。”
“原来如此,马叔方才还说了无人管事,这儿不是还有张管家吗?”
“张管家也是后面才来的。”
“那...”
马叔打断了他,说道:“知道这些就够了,别的你没有必要打听。去准备一下,待会去城外林子活动。”
“今日不在跑马校场训练吗?”
“本来它们的训练就得在城外进行,前几日之所以在跑马校场,只是因为顾及到你的骑术并不熟练,若出了状况不好应对,所以才在那儿活动,如今你的骑术已经比之前要进步很多了,自然应该去外面活动。而且这对于你的骑术也会有所帮助,毕竟马不是为了在训练场奔跑而存在的。只有黑羽是个例外,但黑羽的训练其实是最严格的。”
“我知道了。”
他们骑着马穿过大街,来往的人纷纷让道,吴心鉴觉得自己也有几分神气,同时又因被众人目光聚焦而感到有些不自在。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城外的林子,这次的林子并非那日和指挥使初次见面的林子。这片林子更加的宽大,秋叶铺满了中央的道路,外加上晨雾并未散去,行在林中就如走在仙境一般,面前景象美不胜收。
“趁现在时间尚早,这儿应该没有人,我们跑一下。”
两人便驱驰着骏马飞奔而去。吴心鉴亦再也没有那种失控的感觉,只觉得和马儿已经心意相通,活动起来仿佛就像是自己的身体那样。马叔跑在前边,然后回过头看见吴心鉴紧紧跟在后头,并未落下,觉得很满意,然后拍马加速往前跑去。
吴心鉴没有落后,依旧紧紧地跟在后边。突然他看见前方有两道人影,吴心鉴多年修行,眼力自是不错,他依稀辨别其中较小的身影是孩童,而这孩童竟然就站在道路的中央,若是不及时制止,怕是要出问题。
“马叔,停下!”他急忙大吼一声,身子脱离白练,用尽全身气力向着孩童疾冲过去。那孩童听到了马蹄声,看见两匹马正向着自己冲来,吓得挪不动步。大概是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风声太大,马叔根本没有听到吴心鉴的叫喊,当他注意到面前的孩童时,已经来不及了,却见有人从前方掠过,险险被自己的马撞着,所幸那人的身法极快,非但未被撞上,而且还救下了孩童。立在道旁的另一道身影吓得坐在地上,大张着嘴巴瞪直了双眼。马叔正待要破口大骂,看见救下孩童的人正是吴心鉴,而吴心鉴怀里抱着的,竟是小公子关骏豪。小公子受到了惊吓,呜咽几声,然后大哭起来。马叔心里惊慌异常,不知惊吓了小公子,自己会如何,转头一看,另一道身影是府上的虞候。
此时白练并没有停下脚步,正向着虞候冲去,马叔对着空中挥动马鞭大吹口哨,白练急忙停住,尖啸着立起前蹄,落下时正好踏在与虞候下身相隔不到一寸的位置,虞候吓得昏了过去。马叔怒不可遏,上前拉开白练,举起马鞭对着虞候便打。虞候吃了几鞭,被打得皮开肉绽,痛得再度醒了过来。他认得是马叔,急忙爬了起来,跪地磕头,大声求饶。
“虞候!你差点害得我们都要人头落地!”
“这...这是小公子要...”
“小公子怎么了,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这等话你也敢说?”说罢,马叔往其背上又抽了一鞭。
“小人知罪。”虞候急忙磕头,额上已经血流不止。
吴心鉴安抚着小公子,同时冷冷地看着那边的两人,心里默想:“这虞候应该也是个有地位的人,怎么这么窝囊。看他的样子,似乎对仆人身份的马叔很是害怕,这府里的关系究竟如何。”
马叔恶狠狠地往虞候身上踢了几脚,又朝他吐了口水,方才解气。然后走到吴心鉴处,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小少爷没有受伤吧?”
“没事,只是受了惊吓,看来需要缓缓。”
“唉。险些干出大事,多亏了你,这才没出问题。”
小少爷惊魂未定,抬起头看着抱着自己的人,说道:“鉴鉴?”
“嗯,是鉴鉴,已经没事了。”
“小少爷,你有没觉得身上哪里痛?”马叔问道。
小少爷摇摇头。马叔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虞候爬到他们身前,哭着说道:“求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吧。”
马叔不屑地看着他,不发一言。他见马叔没有搭理他,又爬到吴心鉴旁边,苦苦哀求。
“事情既然发生了,小少爷也平安,你又何必求死。”吴心鉴苦笑。
马叔摇头,说道:“他已经没救了,不管怎样都是死。至于是给他痛快还是让他回府中受罚折磨致死,就交给你决定了。”
吴心鉴看着面前这人,脸上血和泥已经混在一起,眼神中说不出是恳求还是绝望,叹息一声,对着马叔说道:“你带着小少爷走吧,他还小,有些东西看见了不是好事。”
马叔问道:“你要给他一个痛快?”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至于是不是痛快,我也不能保证。”吴心鉴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
马叔摇摇头,转过身说道:“也许他会后悔求了你。白练留给你,我带着小少爷先回去,你处理完就回府吧。”
见马叔离去,吴心鉴收起那副表情,轻轻扶起虞候的头,搽去他脸上的血泥。虞候正以为自己得救的时候,吴心鉴冲着他的鼻梁便是一拳,登时打歪了他的鼻子。本已从绝望变作希望的情感顿时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
“不要怕。”吴心鉴轻声说道,五指成爪,向他的脸上抓去。虞候的脸马上变得血肉模糊起来,他惊惧万分,哀声说道:“求求你...求求你...”
“这就可以了,你走吧,如果不这样,你还得被抓回来。”
“恩公,你是恩公!”虞候反应过来,感激涕零地叫道。
“行了,把官服脱了,往林子里走,接下来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了。”
虞候听言,急忙将沾满血的官服脱下,这件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吴心鉴收了衣服,便骑马回去了。
来到府前,仆人牵过马,看着吴心鉴手上拿着的虞候衣服,面色惶恐,却也不敢多问。
“指挥使在哪?”
“在书房。”
“好。”
吴心鉴敲了书房的门,门后传来指挥使的声音。
“进来!”
“你来了,事情我已经跟指挥使说了。”马叔说道。
指挥使正搂着小公子,看见吴心鉴来了,便对着小公子说:“骏豪,你去找张管家玩,好不好?”
小公子摇头。
马叔说道:“那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吧。”
小公子点头,马叔抱着他离开了书房。
“人你怎么处理了?”
吴心鉴将官服双手捧着。
“看来我也不用问了,把衣服丢了吧,留着也无用。”指挥使叹息道。
“指挥使为何叹息?”
“这虞候吧,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还算肯做事,像他这种人,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可惜了。”
“是吗,那就是我杀错了。”
“不,你做得很好,他的位置很快就会有人补充了。”
“很快有人补充的意思是?”
“在我这里,这就是个闲职。”
吴心鉴突然明白过来,轻轻摇头。
“你觉得很离谱吧,他们虽是我这儿的官,但是却并非真正归属于我,为了保护自身,我也不得不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有些东西,并没有那么光明。你去休息吧。”指挥使背过身子,不再说话。
“等等!”指挥使突然叫住了已经踏出门外的吴心鉴。
“指挥使有什么吩咐?”
“明日开始,不用跟着马叔了,我指导你练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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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吴心鉴始终难以入睡。他的心中充满犹豫,只为了指挥使的重视和信任。若不是发生了虞候的事件,吴心鉴真要把自己当作这府中的一员了。现在他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来意非善,想起自己和指挥使只是敌人。
如果虞候是教天府的敌对势力所派来的人,那么派遣他的会是财神殿或者是财神殿的雇主,甚至第三方势力?而教天府本身对于不信任之人的处置,也让人难以不作过多的联想,这府中必定有什么不可以被发现的事存在,才会让他们不惜残忍对待人命。但是除了这件事以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
不知为何,他在此时想起了云柔,而云柔仍在财神殿的手中,他突然有些明白当日狂弥勒为何对云柔的出现表现得那么不安。他甚至认为自己原本可以选择站在指挥使的这方,指挥使也会为其提供立身之处,但是他不敢,他害怕若是那么做,云柔会遭遇不幸。那便是将云柔救出火坑,又推入虎穴。
现在的他,需要决心,需要一个必杀不可的理由。他想起指挥使广纳门客的行径,想起飞将军亲自带领的精锐士兵,但那显然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最关键的是,以自己当下的实力,根本无法对付指挥使。
他想着指挥使展露身手的画面,非是在琢磨八卦掌的奥妙,而是在考量指挥使的真实功力。他反复地研究了指挥使的出手,认为若是自己还能使用‘行云流风’,也许还能有一战之力。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确信那日的示范并不足以看出指挥使的全部实力,毕竟指挥使能成为当今圣上的教师,实在是不应该过于轻视。
拳法无法胜他,那剑法呢?
他心头冒出这个想法,悄悄拿了剑,躲在屋后想要挥舞几下。他缓缓地持剑出鞘,月光映在剑刃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寒光。在这漆黑的夜里,这阵寒光是多么的耀目,他吃了一惊,急忙将剑收回,不欲引起过多的注意,回到了房中。
虽然已经有好些时日不曾练剑了,但他在谷中却也练的不少,他很清楚自己仅有心剑可以使用,而‘踏月乘风’的剑招虽在,但是已经失去了最为核心的力量,只剩下大片无用的虚招。而且不知为何,心剑的威力也减弱了许多,不知是否与内功有关。
“那也弱太多了,这不正常。”他对着自己说道。抱着头坐在床前苦思冥想,还是无法得出结论。他决定先冷静下来,修炼起了《药仙神术》。一提气,便感觉身体在不断地吸收外界的能量,充盈着气海,这种感觉让他又有了信心。
修炼完毕后,他突然想到,也许自己可以像在谷中一样,通过药物和水池来加速自己的修炼,这应当能帮助自己提升功力。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否应当向指挥使请求得到这些东西,他想指挥使是会答应的,但总是有些别扭,而且他也不想留下太多关于自己的情报,他担心这迟早会成为他的弱点。
“若是没有失去内功,那该有多好。”他懊恼地想道,蒙着头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