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蕾菈的身上沾满了血。
她右手的五指指尖血肉模糊,左臂被血刺刺穿,留下十余个不断渗血的血窟窿。
在她额前刘海下的双眼究竟是什么惨状可想而知。
当然状况糟糕的必然是她的体内。
血之暴乱是一种持续性的咒术,伯德诺尔将手在她头上放了五秒左右,实际上并没有将血之暴乱的全部威力发挥出来,他的目的是逼迫纽芬兰现身,自然不会将魔力用在折磨丝蕾菈身上,但如同只是“预热”般的咒术威力还是使丝蕾菈体内的部分血液出现逆流现象,随即出现了大面积的血管破裂。
丝蕾菈的失血情况早已超过了体内总血量的三分之一,每拖一分钟她便离密米尔王国信仰的死神——死归天神皮利亚更进一步,然而在之前的时间里,纽芬兰却始终没有现身。
他终究只是个刺客,凭纽芬兰的实力,若是趁伯德诺尔防备心不高时进行偷袭并非无法得逞,然而在正面战场上,却无法胜过恶名远扬的高级交流者伯德诺尔。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伯德诺尔真的认为他走了,或者警惕心下降的时候。
哪怕只有一瞬间,他相信自己可以把握住这个机会。
而在此之前,不论伯德诺尔要在他面前对丝蕾菈做什么,他都不会现身。
就算丝蕾菈被伯德诺尔杀死,他也只会静静地看着。
自己不出来最多死一个,被逼现身的话必然死两个。
很简单的道理。
他在隧壁的阴影间与茂盛的枝条草丛间缓缓移动着,一点一点地尽可能接近伯德诺尔。
在伯德诺尔折磨了丝蕾菈半天后,生气地将血盾撤出,然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手操纵着血刺刺向丝蕾菈时,纽芬兰仍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痛苦地挣扎的丝蕾菈。
如果一个握刀的人真的想杀他面前的人,他可能会面带怒意,也可能会一脸凶狠,然后握紧刀,将刀尖对准目标方向,自下而上捅进对方的胸膛。
全程只需零点几秒。
不论如何也不会在放完狠话后,还要做出明显的动手动作,生怕对方反应不过来。
所以纽芬兰觉得伯德诺尔只是在做样子而已,如此刻意地将血盾撤下,怕自己会觉得无从下手而仍心存顾虑不肯动手。何其体贴。
而在丝蕾菈说出做梦两个字后,伯德诺尔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在轻轻叹气的同时,将血液化作血枪,刺向丝蕾菈。
从他开口准备叹气到血枪形成刺向丝蕾菈,也只有零点几秒。
这很符合带着明确杀意动手的逻辑。
或许伯德诺尔仍然觉得他没有离去,心中仍存有戒心
但他此刻操控凝聚血枪的魔力消耗比那些准备好的血刺多也是真的,更重要的是杀死丝蕾菈时,专注的集中力是真的。
以及丝蕾菈要死了,也是真的。
同时,他也来到了离伯德诺尔最近的一片草丛,与其相隔不到十米。
多方因素的引导下,纽芬兰动手了。
他没有准备什么机关,也没有用丢石子之类的方法引诱伯德诺尔将注意力放到别处,因为伯德诺尔可能会在警惕攻击的一瞬间便全副武装地将自己防御起来。
在平坦安全的环境上,十米不到的距离对纽芬兰来说不过一瞬之间。
于是一瞬之间纽芬兰便来带伯德诺尔的侧后方,右手正握着匕首,切向伯德诺尔
的脖颈。
先说结果,伯德诺尔没有死。
纽芬兰的匕首从侧面切开了他脖颈的五分之一,切开了大动脉。
血液从他的脖颈中喷出来了一些,但很快便被他用操控血液的能力控制住了。
只要他刚才的反应再慢上一丝,切开的部分就会达到一半,那他必死无疑。
刺向丝蕾菈的血枪失去了魔力的控制,化作一摊血水落在丝蕾菈身上,将她全身都染红了
伯德诺尔的身前竖起数面血盾,死死盯着纽芬兰。
在纽芬兰动手的一瞬间,伯德诺尔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真的没料到纽芬兰能这么快,挑的时机能这么好。
纽芬兰之所以没有杀死他,是因为他的耳朵上挂着一个耳坠,耳坠上吊着一颗婴儿指甲大小的扁平宝石。
这是他在几年前为了防止自己被人偷袭便设置了的东西,这些年来用到的次数寥寥无几。
宝石中蕴含着被压缩着的魔力,主动使用时能提供魔力支援,被动被触碰时的一瞬间能形成一股对双方都起作用的推力。
刚才纽芬兰的匕首刀刃碰到了这颗宝石,释放的魔力让他的攻击迟缓了一瞬,这才让伯德诺尔反应了过来,没有被这刀直接杀死。
在他反应过来侧过身时,纽芬兰的匕首还划破了他的大衣,切伤了他的左肩与左前臂。
于是伯德诺尔左手握着的口琴落了下来。
他在纽芬兰脚下凝聚出一道血刺,自下而上意图将纽芬兰直接刺穿并串起来。
纽芬兰在一刀没有杀死他后,立马向后撤去。
当然,他没有忘记看起来就对伯德诺尔很重要的口琴。
口琴了落在纽芬兰手中,这就是伯德诺尔死死盯着他而没有直接攻击他的理由。
纽芬兰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里的口琴。
口琴的样式十分精美,但尽管保养得很好,也看得出来已经经历过一段悠长的岁月了。
伯德诺尔张开嘴,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纽芬兰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这对你很重要吧。”
他捏着手里的口琴说道。
伯德诺尔刚想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出来,但却看见了纽芬兰那漆黑如墨的,仿佛磁石般吸引着人的视线的眼睛。
那情绪不明,波澜不惊的眼神就仿佛在说,希望你不要做出无聊的伪装。
于是伯德诺尔毫不掩饰地展露出阴沉的脸色,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气息若有若无的丝蕾菈,看向纽芬兰冷声道:“还给我,不然我杀了她。”
纽芬兰开口平静说道:“你的首要目标是让自己活下来,其次是确保这个东西的完好无损,再其次才是杀了我和她们。我的首要目标也是保证自己存活,其次才是杀了你,再其次才是让她活下来。”
这句话看似略微复杂,意思其实很简单。
口琴对你来说,比她对我来说要重要。
所以,别用她来威胁我。
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以杀了她,当然我也会毁了口琴。
伯德诺尔听懂了,恶狠狠地盯着纽芬兰,如同一头愤怒到极致的毒蛇。
纽芬兰的右手伸向口琴,在上面抚摸着。
伯德诺尔看见了他右手手指上似乎沾着些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于是抚摸的样子更像是涂抹。
他哪里能忍受纽芬兰对他母亲唯一的遗物做出这种事情。
“你敢!”
平日里向来阴沉且说话总是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肾虚的他此时用极其凶狠的声音怒喊道。
他凝聚出一根血刺,抵着丝蕾菈的喉咙。
对于纽芬兰用口琴来威胁他这件事情,让他久违地愤怒了,而且是盛怒。
纽芬兰瞥了一眼抵在丝蕾菈喉咙口的血刺,涂抹完毕后迅速将自己的手指用一块小布擦干净,然后将小布揉成团,丢在一旁。
在这条隧道的两头,似乎能看见有几只食尸体鸟不惧这边战斗中的两个人类,扑腾着尾旁的翅膀,用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
没人喜欢被威胁,纽芬兰尤其如此。
于是他伸手将口琴扔向伯德诺尔的方向。
当然,他肯定不是屈服了,也并不用口琴吸引伯德诺尔的注意力,趁机攻击伯德诺尔。
这样太危险,一点也不稳健,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口琴在伯德诺尔耳旁飞过,继续向他身后飞去。
纽芬兰在口琴上涂抹了一些东西,然后像扔匕首一样,将口琴重重甩了出去。
而口琴上的那些东西,其实是一种佐料,能让素菜吃起来也有一股肉味,当然不是指口感。
而这种佐料在烧熟前是一股生肉的味道。
纽芬兰试过,这种味道对深绿隧道中的这些食尸鸟具有极强的吸引力,之前他的手指差点遭到啃食。
还好他的速度比较快,袭击他的食尸鸟最后都变成了他的午饭。
于是几只食尸鸟也飞向了口琴。
它们喙部的威力,伯德诺尔当然也清楚。
当他看见它们的一瞬间,再也顾不得用丝蕾菈威胁纽芬兰,魔力从他体内喷涌而出,他的身后像有一个压缩至极致的巨大弹簧一样,猛地将他的身体弹出去。
食尸鸟飞得比口琴要快,但是伯德诺尔更快些。
他伸出左手,想要握住口琴,同时几根血刺在他手旁凝聚而成,刺向了那些食尸鸟。
呲——
不是血刺刺穿食尸鸟的声音。
是刀刃刺进肉体的声音。
口琴在飞,食尸鸟在飞,伯德诺尔在飞,而纽芬兰在追。
食尸鸟很快,伯德诺尔更快,但纽芬兰还要快。
他不明白为什么伯德诺尔的胆子大到肯把背对着他,但是在他思考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便追了上去,最后用匕首刺进了伯德诺尔的背部。
如果伯德诺尔的身体并不特殊的话,那匕首现在应该刺进了他的心脏。
伯德诺尔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左手前方的口琴和快要追上口琴的食尸鸟。
伴随着一声难懂的音节从他口中发出。
他的身体突然在纽芬兰眼前化作了血水,席卷向了前方。
纽芬兰连忙后撤。
血水淹没了前方的食尸鸟和口琴后不断向前方涌去。
这个时候如果纽芬兰选择追上去的话,最后极有可能可以杀死伯德诺尔。
但是纽芬兰回头跑向了丝蕾菈。
刚才他对伯德诺尔说的那段话里,他撒了谎。
对他来说,比起杀死伯德诺尔,救丝蕾菈的命要更重要。
不过好在那口琴似乎的确对伯德诺尔非常重要,就算他没有信纽芬兰的话,他也不敢赌。
纽芬兰奔跑着来到丝蕾菈的身边,用双手将她抱起后径直向前方跑去,过程行云流水,没有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丝蕾菈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呼吸,从满是血液的口中不断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声音。
纽芬兰望着前方,不断跨越着藤蔓纵横,岩土陡峭的地面,对丝蕾菈说道:
“我是纽芬兰,现在带你去找凯莉雯,大约还需要半分钟。你身上的伤都可以治好,现在对你来说最危险的是失血过多,并没有其他致命伤。所以你只要别想着自己要死了,你就不会死。”
他那极为稳定平静且看似具有逻辑性的话语听起来令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或许是丝蕾菈的求生欲极为强大,或许是她从纽芬兰的话语中获得了力量,她被送到沐小队后,在凯莉雯的治疗下,身上的伤势很快便好了。虽然还是失血过多,但终究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治愈术终究无法将失去的血液也一并恢复,往后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