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秦陷入了沉思。以前看穿越小说和电视的时候，他总会幻想自己变成主角奔赴战场奋勇杀敌，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因为主角总是正义的被歌颂的。可主角一定就是正义的吗？正义就可以否定滥杀无辜吗？就像王蒙山提到的成吉思汗，他四处征战，铁骑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却被我们称为丰功伟绩。明明是侵略却被歌颂，明明是残暴却被爱戴，只因为我们一样的立场，我们认同他。这说明所谓的原则所谓的正义只是一种立场上的心态，你认同了他，就不会去想那些在所谓的正义之下消散的亡魂。所以你只要选择一个立场，就可以竖立起心理上的正义，然后那些生命就不再无辜，他们只是维持正义所付出的代价。这样一想，舒秦的心理障碍顿时塌陷，他扯掉了羽绒服里衣服上的警徽，不过还有一点顾虑：“好吧，我同意抢船，但要尽量少杀人。”
张翼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如果能控制当然能不杀就不杀，多一个俘虏我们就多一个人可用，不然这船谁开？”
“那什么时候动手。”
“事不宜迟，最好今晚就动手！”
舒秦起身把手枪上膛：“那你去跟他们交涉，挑几个身手好的。壮哥，王蒙山，我们再去侦察一下船上的情况。”
张翼点点头，目送舒秦他们离去。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虽然目前的处境让他无法选择，但逼着舒秦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真的过意不去。一回头，看到老郭正朝他招手，忙坐了过去。
老郭语重心长地说：“张翼，我知道你很在乎每个人的感受和想法，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眼看清形势。只有你最了解这里，而你又有洞察大局的能力，所以你是当之无愧的领导者。只有你才能带领他们融入这个世界，给他们最理想的未来。所以你必须拿出魄力来，要有勇气做决定，就算他们现在不能理解，以后也一定会明白。”
小梅附和道：“是啊张翼，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大发也赶紧表态：“作为你最好的哥们，上刀山下火海绝不说个不字。”
张翼点点头。一路走来确实都是他领导着他们，但他并没有把自己当领导，他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因为是自己把他们带上了这条不归路。可是马上就要进入人类世界了，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安全，还有好的生活。除了老郭，他们都正值青春年华，在这个可以大展拳脚的天地，他们绝不会甘于平庸。他也有责任为他们寻找一个好的平台，提供发展的机遇。这都是将来的问题，却也是无法避免的问题，老郭说的对，他必须要勇敢的为他们做决定。
屈塞见舒秦他们出动了，连忙跑了过来，连厄里斯都紧跟在后面。也是，厄里斯这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可能习惯这阴冷恐怖的环境，自然是一刻也愿多待。
沟通确实是大问题，几句简单的对话他们要花上十几分钟甚至更久，尽管这已经比昨天进步很多。得到张翼的答复，厄里斯激动不已，叽里呱啦的开始各种许诺。张翼打断了他，时间不等人，必须马上选出晚上参加战斗的人员。厄里斯说那些侍卫都是他的贴身侍卫，是一等一的高手，全部可以参加行动。埃蓝人普遍身高体壮，对身体和技能张翼没有要求，他要求的是执行力和应变力。现代的战术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所以他们必须做到完全听从舒秦的指挥，在危急关头又能随机应变。最后他决定让侍卫长留下，其余的参加行动，这样可以保证舒秦的权威。
选好人后，张翼开始教他们几个简单的词语，比如前进、后退、进攻之类的。教好之后已经中午了，正好舒秦他们回来。
趁着吃饭的空隙，舒秦开始汇报情况：“船上的人比我们想象的多，士兵有三十六人，分成三班，两小时一轮班。官员五人，还有一些杂役，不确定人数。船高约八米，宽约九米，长大概三十米。每班的十二个士兵分散在船的四周，甲板上面没有遮挡物，他们可以很快的汇合。也就是说，我们一旦被发现就会立即遭到十二个人攻击，没有各个击破的可能。”
大发提议道：“那个皇子不是吹牛说他的侍卫都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吗，让他们去解决那些士兵，箭的声音也不会惊动别的人。”
舒秦笑了：“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就算这里有三个月亮，晚上的能见度还是很低的，船高八米，还要先发制人，这么远的距离，谁敢保证百发百中？一旦惊动他们了，他们凭借人数优势又居高临下，瞬间就可以把我们射成刺猬，而我们挤在一个小小的筏子上，躲都没地方躲。”
大发语塞了。小梅则急了：“那抢船岂不是送死？我看我们还是放弃吧。”
张翼也笑了：“看把你吓的，如果真的没有办法，舒秦就不会说那么多了，他会直接要求取消行动。”
舒秦叹了口气：“就知道骗不了你。从船头进攻确实不可能，所以我们只能从船底进攻。”
小梅惊道：“你是要把船凿沉吗？那我们不是也用不了了？”
刘壮也被她这急性子逗笑了：“当然不是，在船的底部有专为船桨预留的孔洞，刚好够一个人钻进去。”
舒秦接着说：“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气温最低，人也最容易犯困，我们只要趁他们防守松懈的时候行动就可以了。”
张翼点点头：“很好，还有十几个小时，你们可以好好训练一下那几个士兵。”
“等等，你先问一下他们那种船的内部构造，最好画出来，这样才能做好最好的行动方案。”
张翼找到了侍卫长，一番费劲的沟通后，侍卫长在地上简单的画出了船的构造。毕竟是战船，不讲究舒适，构造很简单，一共三层，底层是货仓和杂役住所，中层是士兵住所，上层是官员住所。看了图形，舒秦和刘壮很快商讨出了行动方案。
培训的时候张翼才发现教的那些词汇根本派不上用场，突然袭击的时候连走路都小心翼翼，怎么可能说话？舒秦在警校学的手语派上了用场，动作都很简单，而且此次行动不需要太多动作，只是翻译花了不少时间。王蒙山没有语言障碍，很快就熟悉了要用的手语。
凌晨三点，张翼叫醒了所有人，知道晚上有行动，所有人都不敢深眠。趁着大家收拾行李，舒秦和刘壮又带着行动小组的人温习了一下手语和行动步骤，顺便再重申了一遍，能制服就不要下杀手。
木筏还静静的漂在河上，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等行动组的人上了筏子，张翼和大发拔起锚，然后接上白天准备好的一条超长的藤蔓，万一有突发情况，岸上的人可以马上把木筏拉回来。
木筏随着河流无声无息往前漂去，行动组的人都蹲了下来，舒秦三人紧握着手枪，其余的士兵则张弓搭箭。迷雾森林漆黑一片，船上的人根本看不见木筏，舒秦拿着望远镜倒可以借着月光看清船上的情况。船头没有士兵巡视，只见袅袅青烟，估计是受不了寒冷，围在火盆前取暖。寒冷总会加深困意，让人疏于防范，关键是船上的人不相信他们敢深夜突围，更不相信他们敢抢船。
迷雾森林的诡异叫声掩盖了他们轻轻划水转向的声音，没有士兵巡视，他们顺利靠近了船的右侧。舒秦一马当先，在他们的托举下轻松地爬进了船桨的预留孔。底层的高度很低，他直起身来感觉要碰到上层木板了，那些侍卫必须得弯腰才行。此起彼伏的鼾声让他松了口气，他打开头上的电筒，扫视杂乱的船舱。底层一半的地方都堆放着杂物，杂役则睡在船尾的杂草堆上，一股恶臭让他想吐，又有些心酸。都说这个时代最底层的人命如草芥，确实如此。堆杂物的地方有很多草绳，这倒解决了大问题。
很快人都到船上，三个电筒的照明足够看清船舱的一切。舒秦把草绳分给他们，做了个前进的手势，然后带着他们猫着腰轻轻往船尾走去。杂役有十几个人，劳累了一天睡得格外深沉。他们分散开来，舒秦守着楼梯，其余的人按照训练的手法将杂役们击晕，然后绑住手脚塞住嘴巴，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
舒秦挥挥手，队伍向上层挺进。第二层要高点，只是那些侍卫还得弯着腰。这层有二十四个士兵，是最危险的一层。这里同样是鼾声连天，扑鼻的恶臭中还带着发酸的酒气。士兵们分散在各个角落，也睡在地板上，只是比杂役多了床被子。舒秦做了个分散的手势，他们立即散开，重复底层的动作。
舒秦刚击晕一个士兵，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侍卫们居然掏出了明晃晃的腰刀。掏刀自然是要杀人，他差点就要大声喝止，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一旦惊醒士兵和上层的人，能不能活着离开不说，行动失败后他们将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一愣神的功夫，侍卫们已经手起刀落，像割草一样割断了熟睡士兵的喉咙。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溅而出，然后流到被子、杂草和地板上。刘壮和王蒙山也傻眼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景象。人们常形容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杀人就像杀鸡一样，现在就是最好的诠释。
侍卫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显然也不在乎，一刀一个，一刀一个，二十多条生命顷刻间便在梦中魂归西天。鲜血在地板上流淌，很快汇成了一条条血河，有的透过缝隙滴到了底层。
舒秦只觉得头皮发麻，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捂住嘴巴干呕。他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残暴，现在也没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擦去口水和眼泪，他不得不挥手，向顶层进发。
顶层被分隔成了七八个房间，走廊里还有油灯照明，他们正好每人一间。舒秦很想叮嘱那些侍卫留活口，可惜语言不通，他只能尽量保证他们三人的目标存活。可惜刘壮和王蒙山去的房间是空的，只有舒秦保住了一个人，其余的不用想，肯定被割喉了。
现在只剩甲板上的士兵，他们吹灭油灯，关掉电筒，然后包围在楼梯口。舒秦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声口哨，等了会见甲板上没有动静，他又吹了声口哨，随即甲板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两个士兵聊着天走下了楼梯。为了不让侍卫杀人，刘壮和王蒙山抢先动手，无奈士兵个子太高，本来应该打在脖子的手，结果打在了背上，厚厚的盔甲反而让他们疼得手发麻。侍卫们见他们失手，早举起的腰刀一起砍下。两个士兵发出一阵惨叫，倒在了血泊中。
甲板上的士兵听到惨叫纷纷赶来，狭窄的楼梯让他们的人数优势化为虚无，一个一个像跳海的旅鼠，眨眼就成了刀下鬼。浓烈的血腥味让王蒙山再也忍不住，和舒秦一起干呕起来，眼泪滴进血里，瞬间变成了黑红色。只有刘壮忍住了，这是多年的工作历练出来的，即便如此，他的心还是被强烈地震撼到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厄里斯的侍卫用锋利的刀做了最好的诠释！
张翼透过望远镜观察着船上的动静，看到甲板上的士兵开始移动，他紧张到呼吸都停止了。几分钟后，甲板上传来电筒的灯光，一开一关三次。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一切OK。“快，把筏子拉回来。”大发和侍卫长的手一直拽着藤蔓，听到命令，拼命把木筏往回拉。
另两艘战船还在巡弋，离河口的旗舰有五公里以上的距离。他们堂而皇之地划着木筏，在夜色的掩护下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快要靠近战船的时候，一个物体突然落下来，砸起的水花溅了他们一脸，也吓得他们一哆嗦。那物体没有马上沉下去，在微弱的月光下，尸体的轮廓清晰可见。小梅吓得尖叫起来，紧紧抱住张翼的胳膊。紧接着又一具尸体抛下来，虽然能见度很低，张翼还是感到周围的河水已经变了颜色，不得不让他们把木筏划到船的另一边。等他们靠到左边时，河面上已经漂了十几具尸体，食人鱼很快聚拢过来，水面顿时开了锅一样。
见木筏靠近，船上的侍卫抛下绳索，屈塞一点不客气地推开众人，让厄里斯第一个上去。小梅有些不爽，真想踢这老头一脚。戈文就和蔼多了，等屈塞上去后示意张翼先上。张翼也不客气，他正急着要了解刚才的战斗情况。一上船他就看到那些幸存的杂役正在往河里抛尸体，在他们脚下还有好多尸体，甲板四处流淌着血水。想必他们经常被这些士兵欺负，表情很是冷漠。河面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食人鱼，原本平静的河水汹涌翻腾起来。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寒冷的空气扑鼻而来，张翼强忍着没有吐出来，问在一旁发呆的舒秦：“这是怎么回事？”
舒秦义愤填膺道：“还用问吗？都是那些侍卫干的！”
张翼干呕了几下，擦干眼泪道：“我看你们的状态都很好，也没有听到枪声，如果是被士兵发现而动手你们不可能不受伤，说明这些人都是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身亡的。”
舒秦咬牙道：“确实如此，在底层的时候他们还是按计划行动，但到了第二层他们就开始杀人了，一刀一个，比杀鸡还麻利。你应该去问问厄里斯，他是不是另外下了命令，实在太残忍了。”
张翼叹了口气：“不用问了，厄里斯肯定没有授意，应该是侍卫长下的命令。”
舒秦不能理解：“他们可是战士，服从命令难道不是他们的天职吗？”
“这个时代哪来这种概念，不过厄里斯的命令他们肯定会听的，但尽量不杀人只是我们的要求，厄里斯并没有下过这个命令。他们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你看看河里的尸体就明白了。”
血腥的场面让舒秦想起了河口之战：“你是说他们在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是的，不仅如此，谋杀皇子在任何地方都是大罪，轻者砍头重者株连九族，这些人在他们心里早已是必死之人。算了，先不管这些了，我们必须在那两艘船反应过来之前离开这里。”话音刚落，一声啸叫划破长空，是球球的声音。这家伙出去野了一天，估计是嗅到血腥味才飞回来的。很快，一团黑影带着疾风落在张翼面前。见张翼没事，球球开心地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舒秦突然叫道：“不好！”“怎么不好了？”小梅看到球球就跑了过来，对舒秦一惊一乍的表示很诧异。舒秦却没空理她，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的船，只见一个士兵站在船头，双手举着火把在空中摇晃。他又看向另一边的船，同样有个士兵举着火把做着相同的动作。
张翼自然知道球球这一声嘶叫等于提醒了远处的敌船，忙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舒秦：“是的，他们应该是在用火把打信号，你赶紧问问侍卫长懂不懂？”
张翼叫来侍卫长，情况紧急，他只能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好在侍卫长能看懂对面火把的意思，也理解张翼的用意，忙让手下去找来两个火把。
侍卫长刚用火把打完信号，舒秦脸色又变了：“不好，他们的船在往我们这开来，是不是我们回应太慢，他们发现了？”
张翼看了看舒秦头上的电筒：“不是的，是我们的电筒光线出卖了我们。”说完转向侍卫长：“赶紧开船！”好在这几个字最近使用频率很高，侍卫长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情况紧急，忙向手下的人发号施令，同时挥刀砍断了锚绳。
抛完尸体后，那些杂役正在清理血迹，转眼又被侍卫驱赶到了底层，他们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