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附近找了家面馆，点了两碗炸酱面。一连喝了几杯茶，张翼心里还愤愤不平：“就这么算了？”
“别急嘛，吵这一架也不是全无收获。”
“你发现了什么？”
“你也看到了，展示区虽然产品挺多的，但大部分都积了灰，再看那俩姑娘的态度，显然并不在乎普通的生意。”
“她们不是说主要做出口吗？”
“问题就在这里，我怀疑他们真正的业务是走私。”
“难怪你师哥也盯着他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防范心一定很重，所以我们想见他们老板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你师哥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到时候让他们把书还给我呗。”
“这可说不准，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估计还在调查阶段，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这么大个公司，网络肯定挺复杂的，要结案，怎么也得半年左右。再说，就算结案，那书也不可能还给你啊，那是赃款买的也属于赃物，要充公的，你恐怕要参加拍卖才能拿到。”
张翼快疯掉了：“这么说，我的书是没办法拿回来了？”
“现在看来，确实没有办法。面来了，先把肚子填饱吧。”
张翼把面前的碗一推：“没胃口！我不管，我必须得想办法把书弄回来！”
“你怎么这么拧啊，这书对你就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没有书，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什么计划？你不会真想去找那金殿吧？”
“你也太小看我了，那金殿存不存在还两说呢。其实从我和你说平行空间的时候，你就应该能猜到我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既然纳兰秋水能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地球，我们自然也能过去。我相信，在地球漫长的历史中，纳兰秋水绝不是第一个来到地球的人，地球也一定有人去到了埃蓝。没准，我们的祖先还是同一个种群呢。”
“原来你想穿越啊。”
“难道你不想？”
舒秦笑了笑，连吃了几口面才说：“我先不否认纳兰秋水是不是真的穿越过来的，也不否认平行空间，我只说一点，为什么这么漫长的历史中，你只知道一个纳兰秋水？”
“因为只有她写下来了。”
“那她写怎么穿越了吗？”
“不知道，只有找到《秋水亭志》遗失的部分才清楚。”
“我只想说，穿越是一种机缘巧合，不是你想穿越就能穿越的。还有，穿越的过程肯定是非常危险的，就算你知道方法，你能保证你一定能活着过去？”
“不试怎么知道呢？反正我宁可在穿越的过程中死去，也不愿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再说，上天让这部书落到我手上，说明我和书有缘，说不定是上天在指引我去探索那条神秘的通天大道。”
“大哥，你醒醒吧。书是公平买卖的，谁都有可能买到好不好。”
“好好好，你别激动。其实我刚刚是说着玩的，我的计划是找到秋水穿越到地球的地方，然后找到她穿越的证据，这样我就能证明平行空间的存在。你想想，这么伟大的发现，我还不被载入史册啊。”
“原来如此。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是怎么买到这部书的？”
“还不是那个钟老板。因为经常去他那里，我也想弄个古董玩玩，但我没钱，他说可以收藏古书，相对便宜很多。然后他说地坛书市里什么书都有，还能买到真正的古书。如果你有慧眼，运气又够好，没准能买到已经失传的孤本，那就发财了。于是，我就带着全部身家拉着大发去了。我记得那天是个阴天，我们早早赶到了地坛。逛了两个多小时，我在一个摊位看中了一套晚清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我按照钟老板教的辨别方法仔细地看了一下，无论是纸张和排版印刷都符合，可是老板开价两千，我犹豫了。大发说先去别的地方逛逛，晾一下那个老板，没准就便宜了，于是我们继续往前逛。等下午再回去，老板说书已经被别人买走了。然后老板教育我说，小伙子，一看你就是新手，你以为晾一晾我就会便宜吗？当你转一圈再回来只能说明你是真的想要，我更加会咬住价格不松口。年轻人，买古董不比你买衣服买鞋，当你看中一样东西，当你确定你想要的时候，千万不能犹豫，更不能等待，因为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失去了，你这辈子可能再也得不到这样东西！老板的话就像当头棒喝，把我来时的兴奋和期望全打碎了。这时天已经黑下来，我沮丧不已，准备打道回府。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个岁数和我差不多大的家伙，拎着一个编织袋，慌慌张张地在人群里穿行，还踩到了好几个人的脚。看到一棵松树旁有空位置，他就走了过去，然后打开编织袋，从里面拿了两本古书摆在外面。他也不叫卖，神色慌张地左顾右盼，嘴角因为紧张而不时地抽搐。他的左手有点萎缩，像猴爪一样卷子，我有个同学也这样，是小儿麻痹症造成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偷偷跑进书市的，没有经营许可，害怕被保安抓住。他拿出来的书就是《秋水亭杂记》，我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你不了解一个初涉古玩市场人的心态，明知道可能性不大，还是希望出手就能淘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国宝级古董。我当时就是这种心态，所以在真假难辨的情况下，我决定买下来。不过我看书的页面已经严重泛黄，边角磨损厉害，还有虫害的迹象，不像刻意作假。那家伙不知道是穷疯了还是真的知道书的价值，狮子大开口要五千块，比我的心理价位整整高出十倍。经过我和大发的一番软磨硬泡，那家伙说，最低三千，不要拉倒。我说我再想想，他说别想了，再想我就走了。由于之前的遭遇，我害怕再失之交臂，于是咬咬牙，强迫大发支援一千，就把书买了。本来回去之后我就想让钟老板鉴定一下，因为害怕失望，害怕被取笑，我就打算自己研究鉴定。唉，大半年了，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看书，你想想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舒秦理解地点点头，听张翼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面吃完了。“我看你懂得还挺多的，想必学习也应该不差吧，怎么会在工厂里打工呢？”
“性格原因吧，读书的时候我就只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感兴趣，有的科目好有的惨不忍睹，后来就辍学了。”
“可惜了，不过你还年轻，还可以自学了参加高考嘛，打工是没什么前途的。”
张翼叹了口气，突然发现不对劲：“不是，我们刚刚说怎么对付那个买书人，你可别转移话题。”
“不是说了吗，只能等结案的时候，我去跟师哥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帮你要回来。不过就算要不回来，充了公，你也可以去图书馆看嘛。”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没了，你看我大老远陪你过来，还打的，有办法我能不帮你吗？放心吧，我已经和师哥打过招呼了，有情况他会告诉我的。”
张翼失望地望向京韵公司的小楼，正巧，那辆黑色大奔在门口停下来。副驾驶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恭恭敬敬地拉开后车门。一个顶着闪亮大光头，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器宇轩昂地走下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太极服，大腹便便。脚底的布鞋虽然和轿车程亮的油漆极不协调，倒是符合文化公司老板的身份。张翼一下子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那天离开地坛的时候，这个人就站在门口打电话。那天他也是这身衣服，因为拿着炫酷的摩托罗拉V70，经过的时候张翼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看来，他们很久以前就盯上这部书了，这说明书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难道真是黄金神殿？一愣神的功夫，那个人带着两个跟班走进了小楼。
“看什么呢？面你多少吃点啊。”
“不吃了，老板，结账。”
“你吃好了，我来结。”
“没关系，一碗面我还是请得起的，这几天已经连累你破费不少了。”
“钱我不在乎，你只要别给我捅娄子就行了。”
“放心吧，书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
“知道就好。一会你是回通县还是去哪里？”
“我打算去德胜门箭楼上转转，反正今天也上不成班了。”
“行，那我就直接回所里了。”
出了饭店，舒秦拦了一辆出租车。看着车汇入车流渐渐远去，张翼深吸一口气，走向京韵小楼。
看到张翼卷土重来，小梅冷笑道：“还敢来，看来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麻烦你通报一声，说有人知道金殿的秘密。”
冷漠地笑容在小梅不知涂了几层粉的脸上突然僵化了：“你是什么人？”
“这你别管，只管通报，若老板不见，我立马就走。”
小梅不敢怠慢，拿起座机，快速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姐夫，有个人想见你，他说他知道金殿的秘密。是一个小伙子，二十来岁。恩，就等在楼下。好，我知道了。”说完挂上了电话，也不再理睬张翼。
很快，那个西装革履的跟班走下楼来。张翼这才发现在他长发遮住的眉头上有一道疤，像根细长的鱼刺插在眉毛上。小梅一改之前的冷漠跋扈，亲切地叫到：“小马哥，就是这个家伙。”张翼鄙夷地在心里咒骂道：这里就老子一个外人，还用你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小马哥，丫留个长发穿个西装就当自己是古惑仔啊！小马扫视了一眼张翼，然后淡淡地说：“跟我来。”
小楼的楼梯很宽，铺着暗红色的地砖，扶手是木制的，特别厚实。小马的步伐很快，张翼想四下看看的机会都没有。
光头的办公室在三楼，一个人的办公室几乎占掉了整个楼层，装修得富丽堂皇。金色的墙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宫廷式的水晶吊灯不通电也散发着斑斓的色彩，实木的地板，红木的家俱，整个房间里没有一样东西不让张翼望而兴叹。办公桌后面的一组多宝格摆满了精美的瓷器和雕件，就算是假的，也绝不便宜。就连挂在窗口的鸟笼和摆在窗沿的花盆，也让人怀疑有上百年的历史。不过，这些张翼都只是瞟了一眼，书才是他真正的目标。光头坐在与办公桌极不协调的太师椅上，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拿的正是历经岁月侵蚀的《秋水亭杂记》中的一本。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攥在别人手里，张翼心疼得想扑过去一把夺回来。
光头斜眼打量了一下张翼：“谁指使你来的？”
“没有人指使我，如果硬要说有人指使，那也是您，因为您买走了我的书。”
光头冷哼一声，圆鼓鼓的眼睛射出慑人的光芒：“你的书？”
张翼被那眼神看得心中一颤，还是理直气壮地说：“书是被我的朋友卖给钟老板，然后钟老板再卖给疤爷，最后到了您手上。”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您还不容易，现在信息那么发达——”
“少他妈给我打马虎眼，说实话！”
光头这一声吼，吓得张翼一哆嗦。现在他才意识到进门之前所做的准备是多么的不充分，眼前的人是一匹会喝人血吃人肉的狼，和疤爷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说的每句话都得先过过脑子，绝不能没轻没重的。“是疤爷，他告诉我您的车牌号，然后我在网上发帖子找车的主人，有网友看到车经常停在这家公司门口，我就找来了。”
光头没吭声，似在琢磨他的解释，过了会才开口：“你刚刚说你知道金殿的秘密？”
“其实四月份的时候我在地坛门口见过您，当时我就拎着您手上的书从您身边走过。”
光头讶异地叹了口气：“原来那天被你抢先了一步。”
“从四月份到现在，我一直在研究这书，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金殿的确切位置，但我相信一定能帮您找到，因为我是研究这书时间最长的人。”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湖南人，您可以看下我的身份证。”张翼掏出身份证递到光头手上。
光头认真的对比了一下照片，然后还给了他：“你什么学历？”
“高中。”
“有意思，你觉得以你的学历和能力，能找到金殿？”
“只要您相信我，我就能!”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需要知道，我就是一打工的，只管拿钱办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这句话我喜欢，说说你的条件。”
“一千万，找到金殿后您再给，但没找到之前，您得管吃管住。找到金殿之后，您还得把书还给我。”
“就这些？”
“就这些。”
光头转向手下：“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小张单独聊聊。”小马点点头，带着两个兄弟退出了办公室。光头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走向张翼，并用那慑人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尽管张翼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还是咬牙把腰杆挺得笔直，因为已经没有退路。
光头在离张翼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从桌上的烟盒里弹出一支点8的中南海。不知是不是烟瘾犯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窘迫的张翼：“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张翼也不掩饰：“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做什么的，但我知道您这样的人，我惹不起。”
“知道就好。坐吧。”张翼在茶几旁的红木长椅上坐下，疲软的双腿终于可以放松了。光头跟着坐到了他对面。“想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不渴。”
“张翼，张开双翼，名字还不错。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买到这部书的？”张翼又一五一十的把买书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光头很诧异：“也就是说，当时你买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书里写的什么，甚至都不能确定真假？”
“是的，当时我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买下来的。”
“上天弄人，越是想要的越得不到，越是不抱希望的人总是意外捡到金砖。”
“但好东西终归会属于有本事的人，所以，书最终还是回到了您手上。”
“得，你还挺会拍马屁。”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言归正传，这书你看完了没有。”
“书太长了，加上是几百年前的东西，我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老板，冒昧地问一句，这书一直默默无闻，鲜有记载，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慢点会让你知道的。现在我要讲讲给我干活的规矩：一、对我必须绝对的忠诚；二、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一切，不许对外面透露一个字，不论是谁；三、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该做的必须做好；四、在公司里，除了你住宿工作的地方，别的部门和房间，一律不许进；五、这点是专门针对你的，在金殿没有找到之前，你不许离开北京。就是离开公司也必须得到我的允许，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保证随叫随到，能做到吗？”
张翼毫不犹豫地说：“能做到，我知道只要我做的好，您肯定不会亏待我。”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让我发现你耍心眼或是混日子，我会把你打一顿然后扔出四九城！”
“明白。”
光头满意地点点头，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然后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电话一通他就挂了。很快，小马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毕恭毕敬的叫了声“杨总”。“小马，把小张安排到老郭那里，然后给他找套体面点的衣服，鞋子也换掉。还有，手机也换掉，到时候把号码告诉我。”“知道了。”杨总又转向张翼：“以后你就跟着老郭，直接对他负责。”张翼点点头。杨总扬了扬手：“好了，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