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4108200000002

第2章

在半明半暗的狭窄小屋里,窗下地板上躺着我的父亲,身上穿着白衣,身子很长。他那光脚的脚趾奇怪地张开着,一双温柔的手平静地放在胸脯上,手指也是弯曲的;他那双快乐的眼睛紧紧闭着,像两枚黑色的圆铜钱,和善的面容发黑,难看地龇着牙,看起来很是吓人。

母亲半裸着上身,穿条红裙子跪在那里,用那把我爱拿来刮西瓜皮的黑色小梳子把父亲软长的头发从前额梳到后脑勺;母亲不停地沙哑着嗓子低沉地说着什么,她那灰色的眼睛浮肿得似乎要融化掉,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流。

外婆拉着我的手。她长得圆滚滚的,大脑袋、大眼睛和一个滑稽的松软鼻子;她一袭黑衣,软软的,好玩得很;她也在哭,有点特别,跟母亲配合得很好,浑身颤抖,拽着我,把我往父亲面前推;我撑着不干,躲在她身后;我又害怕又难受。

我还从没见过什么事让大人们哭,也不明白外婆在那里不断唠叨些什么:“跟爸爸告别吧,你再也见不着他了,他死了,亲爱的孩子啊,他还没上年纪,没到时候啊……”

我大病过一次,才刚能下地站起身。还在病中时,我记得很清楚,父亲高兴地照顾着我,然后,他就忽然消失了,换了一个奇怪的人——外婆来照看我。[1]

“你打哪里来的呀?”我问她。

她答道:“从上面,从尼日尼[2]来的,不是走来的,是坐船来的,水上是不能走的,小鬼!”

这话听起来很可笑而又叫人搞不懂:我家楼上住着几个染了头发的大胡子波斯人,地下室住着一个黄皮肤的卡尔梅克[3]老头,是卖熟羊皮的。从这儿可以沿着楼梯栏杆溜下去,要是摔倒了,那就翻着筋斗滚下去。——这些我很清楚。可这个跟水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那么可疑、荒诞、搞笑。

“为什么叫我小鬼?”

“因为你多嘴呗。”她笑着说道。

她说起话来既温柔,又快乐、流畅。从第一天见到她我就跟她成了好朋友,现在我希望她快点儿带我离开这个屋子。

母亲让我很压抑;她的眼泪和号啕大哭都让我的心里产生新的不安,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样子,——她一向严厉,很少说话;她总是浑身收拾得干净利索,她个子高大,像一匹马;她有一副坚硬的身板和一双劲头大得出奇的手。可是现在,她好像全身都浮肿起来,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令人很不舒服,衣服也全撕烂了;头发本来梳理得很整齐,像一顶闪着亮光的大帽子,现在披散在裸露的肩头上,落到脸上,编成辫子的那一半头发晃动着,触到了熟睡的父亲的脸。我在屋里站了很久,可她一眼也没看过我,她老是梳着父亲的头发,不住地号哭,泪如泉涌。

穿着黑衣的乡下人和守护的警察伸头到门里看。警察气急败坏地叫道:“快点收拾好!”

窗户是用黑披肩遮住的,披肩被吹得像风帆一样鼓了起来。有一次,父亲带着我去驾帆船,忽然一声惊雷,父亲笑起来,膝头用力夹着我,大喊:

“没什么,别怕,葱头[4]!”

母亲忽然吃力地从地板上站起来,然后又马上坐下去,仰面倒下,头发在地板上散开;她闭着眼,惨白的脸变青了,像父亲一样,露出了牙齿,用可怕的声音说:

“把门关上……阿列克谢,滚出去!”

外婆一把推开我,奔到门口喊道:

“各位乡亲,别害怕,别管她,看在基督的分上,你们走开吧!这不是霍乱,这是生孩子,请包涵啊,乡亲们!”

我躲到大柜子后的黑暗角落往外看,母亲在地上打滚,呻吟,牙齿咬得咯咯响,外婆围着她趴着,亲切而愉快地说着:

“为了圣父和圣子,瓦柳莎[5],挺住!圣母保佑……”

我吓坏了。她们在父亲身旁的地板上忙成一团,触碰他,唉声叹气,喊叫着,可他一动不动,好像还在笑呢。就这样,她们在地板上忙活了很久,母亲好几次从地板上站起来又倒下去;外婆像一个柔软的大黑球,从屋里滚出去又滚进来;忽然,黑暗里,一个小孩大叫起来。

“这是你的荣耀,主啊!”外婆说道,“是个男孩。”

然后她点上蜡烛。

我大概是在屋角睡着了,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

记忆中的第二个印象是一个雨天,坟墓荒芜的一角。我站在湿滑的黏土堆上,看着父亲的棺材放入一个坑里。坑底全是水,还有几只青蛙,其中两只跳到了黄色的棺材盖上。

坟墓旁,有我、外婆、浑身湿透的警察、两个拿着铁锹的气鼓鼓的乡下人。温暖的细雨像玻璃珠子,不停地洒在大家身上。

“埋吧。”警察走到一旁,说道。

外婆哭了,用头巾的一角遮住脸。两个乡下人弯着腰,急忙往坟墓里抛土,打得水噼里啪啦。那两只青蛙从棺木上跳下,开始往坑壁上爬,但是土块把它们打到了坑底。

“走吧,廖尼亚[6]。”外婆抓住我的肩膀说道。我挣脱了她的手,不想走。

“真是的,主啊!”外婆不知是在埋怨主,还是在埋怨我,她低下头,默默地站了很久。墓穴都被填平了,她还站在那里。

两个乡下人用铁锹砰砰地平整地面,一阵大风刮来,带走了雨。外婆牵着我的手,在一大片漆黑的十字架中向远处的教堂走去。

“你为什么不哭呢?”走出围墙后,她问道,“哭一场吧!”

“不想哭。”我说。

“不想哭,那就不哭好了。”她悄悄说道。

这很奇怪:我很少哭,即使哭,也是因为受了委屈,而不是因为痛。父亲总是嘲笑我的眼泪,而母亲老是朝我吼:“不许哭!”

后来,我们坐着小马车沿着一条宽阔肮脏的街道走,两旁是些深红色的房屋。我问外婆:

“那两只青蛙爬出来了吗?”

“没,爬不出来了,”她答道,“上帝与它们同在!”

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如此频繁,如此亲切地念叨上帝。

过了几天,我、外婆和母亲坐上了轮船。在小小的船舱里,才生下来的弟弟马克西姆死了,就躺在角落里的桌子上,身上包着白布,缠着红带子。

我挤坐在一堆包袱和箱子上,从那圆鼓鼓的,像马眼似的窗户向外眺望;潮湿的窗玻璃外,浑浊的、泛着白色泡沫的水流淌着,时而飞溅起来,舔上窗户玻璃。我本能地跳到地板上。

“别害怕。”外婆说,她那双柔软的手把我抱起来,又放到包袱上。

水面上是一层灰色的蒙蒙湿雾,远方出现一片黑色的土地,然后又消失在雾和水中了。周围的一切都在颤抖,只有母亲倚着舱壁,手放到脑后,一动不动地僵硬地站着。她脸色阴暗、铁青,像瞎子一样,眼睛紧闭。她一直沉默,像完全变了个人,一个新人,甚至连她穿的衣裙我都觉得陌生。

外婆不止一次地对她轻声说:

“瓦利娅[7],你还是吃点儿什么吧,少吃点儿,好吗?”

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外婆和我说话都很小声,和母亲说话时声音要大些,但似乎有些小心、胆怯,话很少。我觉得她怕母亲,这点我看懂了,这使我跟外婆很亲近。

“萨拉托夫,”母亲忽然生气地大声叫起来,“那个水手呢?”

她说的话好生奇怪,叫人摸不着头脑:萨拉托夫,水手。

进来一个宽肩膀、白头发的人,穿一件蓝色衣服,带来一个小匣子。外婆拿过小匣子,把弟弟的尸体放到里面。装好后,外婆伸直胳膊捧着小匣子往门口走去,可是她太胖,要侧着身子才能挤过狭窄的舱门。

她在门前不知如何是好,看上去很好笑。

“哎,妈妈。”母亲叫了一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棺木,于是她俩都不见了。我留在船舱,打量着这个穿蓝衣服的男人。

“怎么样,小弟弟死了吧?”他弯下身对我说。

“你是谁?”

“水手。”

“那萨拉托夫是谁啊?”

“一座城市,你往窗外看看,那儿就是!”

土地在窗外移动着,黑暗而陡峭,散发着雾气,像才从大圆面包上切下的一大片。

“外婆去哪儿了?”

“埋外孙子去了。”

“要埋到地下吗?”

“那当然,不埋地下能埋哪里?”

我讲给水手听,在埋父亲的时候,活埋了两只青蛙。他抱起我,搂近身亲了亲。

“哎,兄弟,你还什么都不懂呢!”他说道,“用不着可怜青蛙,上帝与它们同在!你倒是该可怜你的妈妈,你看她难过得成什么样了!”

汽笛在头顶上呜呜作响。我已经知道,这是轮船,所以也不害怕了。水手急忙放下我往外跑,边跑边说:

“要快跑!”

我也想跑。我走到门外,半明半暗的狭窄过道里空无一人,离门不远处,楼梯上的镶铜闪着光。我抬头一看,看到人们背着背包,提着包袱。显然,大家在下轮船,也就是说,我也该下船了。

可当我跟着一群男人不知不觉走到船舷跳板前时,所有人都对我吼叫起来:“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是谁家的?”

“我不知道。”

大家长时间地推我、扯我、摸我。最后,那个头发花白的水手出现了,他一把抓住我,解释说:“这是从阿斯特拉罕上来的,从船舱跑出来的……”

他抱着我跑回船舱,往行李包袱上一扔,就走了,还用手指着吓唬我:

“再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头顶上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轮船已经不再轰隆作响,也不颤抖了。舷窗似乎被潮湿的墙壁挡住了,变得又黑又闷,包袱似乎膨胀了起来,把我挤得够呛,一切都变得不太妙。也许,我就这样一个人被永远留在这空船上吗?

我走到门前,门打不开,铜门把手拧不动。我拿起牛奶瓶,使出浑身力气往门把手砸去,瓶子碎了,牛奶溅了我一腿,灌进了靴筒里。

失败让我十分懊丧,我躺倒在包袱上,悄悄哭起来,然后,就含着泪水睡着了。

我醒来时,轮船又开始颤抖着轰轰作响了,舷窗明晃晃的,像个太阳。外婆坐在我身旁,梳着头,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着什么。她的头发出奇地多,密密地盖着双肩、胸脯、双膝,一直垂到地上,乌黑的头发泛着蓝光。她用一只手把头发从地上绾起来提着,使劲把稀疏的木梳齿插进发绺,嘴唇歪斜起来,黑眼珠气愤地闪着光,脸在一大堆头发里显得小而滑稽可笑。

今天她看上去很凶,但是当我问她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时,她又用昨天那样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看来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上帝说:‘去梳这该死的头发吧!’年轻时候,这个长发让我很是得意,到老就剩下诅咒了。你去睡吧!还早呢——太阳才睡了一宿,刚爬起来……”

“不想睡!”

“哦,不想睡就不睡吧。”她马上同意了,一边编辫子,一边往沙发那边看,母亲仰面躺在沙发上,身子绷直得像一根弦,“你昨天怎么把奶瓶子打倒了?小声点儿说!”

她说话好像是在唱歌,每个字都像鲜花般温柔、鲜艳和芬芳,深深留在了我的记忆中。当她微笑时,那像黑樱桃似的黑眼珠睁得大大的,放出难以形容的愉快的光芒,笑容里愉快地露出坚固的白牙齿,尽管黑皮肤脸颊上有不少皱纹,但整个面孔显得年轻、明朗。但这些被一个鼻孔胀大的带红鼻尖的塌鼻子给破坏了。她从一个镶银的黑色鼻烟壶里嗅烟草。她全身衣服都是黑色的,但通过眼睛,从内到外放射出永不熄灭的、快乐而温暖的光芒。她背弯曲着,几乎成了驼背,很胖,但是行动却像一只大猫那样敏捷,而且柔软得也像这种温柔的动物。

她来之前,我仿佛是躲在黑暗中睡觉,但她一出现,就把我叫醒了,带我到光明的地方,把我周围的一切连成一根不断的线,织成一个五彩斑斓的花边,她马上成为我最贴心的知己、最珍贵的人。她那对世界无私的爱丰富了我,让我充满坚强的力量去应对艰辛的生活。

四十年前,轮船走得很慢,我们坐了很久才到尼日尼,我清楚地记得这最初几天的美好日子。

天气转好了,我和外婆从早到晚都在甲板上,在晴朗的天空下,伏尔加河两岸被秋天染上金色,缝上了绸缎。橘红色的轮船缓缓地逆流而上,水轮叶片懒洋洋地拍打着淡蓝色的水面,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船尾一根长长的牵引索拖着一条平底驳船,驳船是灰色的,像一只潮虫。太阳在伏尔加河上静静浮动,周围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每时每刻都是新的。翠绿的群山,好似大地富贵衣服的华美褶边。沿岸有城市和乡村,远远看过去像一块块的蜜糖饼干。水里漂着金色的秋叶。

“你瞧,多好啊!”外婆不断说道。她在船舷两边跑来跑去,容光焕发,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她常常望着河岸,忘记了我的存在:她站在船舷,双手抱在胸前,微笑着默不作声,眼里含着眼泪。我拉了拉她那印花布黑裙子。

“啊?”她抖了一下,“我好像在打瞌睡,做了个梦。”

“那你哭什么?”

“这个,亲爱的,我哭是因为高兴和年老。”她微笑着说,“我已经过了六十个春秋了。”

她闻了闻鼻烟,开始给我讲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讲那些善良的强盗,讲圣人,讲各种野兽和恶魔。

她声音低沉,很神秘地讲着童话故事,俯身靠近我的脸,用大大的黑眼珠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要向我的内心灌注一种让我振奋的力量。她说话像在唱歌,越说越流畅。听她说话让人有难以言表的愉快。

我听完后总会要求:

“再讲一个吧。”

“好,那就再讲一个——有个老家神坐在炉灶下,他把面条扎进了脚掌,他摇晃地哼叫着:‘哎呀,小老鼠啊,痛啊,哎呀,小老鼠啊,我受不了啦。’”

她抬起一只脚,用手抓住它,提着摇晃,可笑地扮出一副苦脸,仿佛她痛得要命。

周围站着一圈和蔼可亲的大胡子水手,他们一边听一边笑,夸奖她讲得好,也要求她继续讲:

“好啊,婆婆,再讲一个吧!”

然后他们又说:

“走啊,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请外婆喝伏特加酒,请我吃西瓜和香瓜。这都是悄悄做的,因为船上有个人不准吃水果,会夺走水果,扔到河里。这人的穿戴像个警察——衣服上有铜扣子,整天醉醺醺的,人们都躲着他。

母亲很少到甲板上来,老是避开我们。她始终一言不发。她身材高大、匀称,有一张发黑的、铁青的脸,盘起来的浅色头发像个沉重的王冠;她浑身强健有力,我现在回忆起来,觉得似乎是隔着一层雾或者透明的云层,她那对跟外婆一样锐利的灰色眼睛从云雾里冷漠地望着远方。

有一次,她严厉地说:

“人家在笑话你们呢,妈妈!”

“管他的!”外婆满不在乎地答道,“让他们尽管笑吧,笑个痛快才好呢!”

我记得,外婆一看到尼日尼,就高兴得像个孩子,她拉着我的手,推我到船舷,大喊:

“你看你看,多好啊,那就是尼日尼,我的天啊,简直就是神住的地方!你看那个教堂,就像在飞翔!”

她几乎哭起来,央求母亲道:

“瓦柳莎,你倒是看看吧,嗯?你大概已经忘了吧?高兴高兴吧!”

母亲沉着脸笑了笑。

轮船停在漂亮城市对面挤满船只的河中心,几百根尖尖的桅杆立着,一艘满载着人的大船向轮船船舷靠过来,用钩杆钩住放下的梯子,人们一个接一个从那艘大船上到轮船甲板上。一个干瘦小老头在最前面飞快走着,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衣,赤金色的胡须,鹰钩鼻子,一双绿绿的小眼睛。

“爸爸。”母亲浑厚而响亮地喊了一声,就扑到他怀里。他抱着她的头,迅速用那双通红的小手抚摸她的脸颊,尖声喊道:

“怎么啦?傻孩子,哎呀!原来是这样啊……你们这些人啊……”

外婆像陀螺一样旋转着,眨眼工夫就把所有人拥抱亲吻了个遍。她把我推到人前,着急地说道:

“快过来!这是米哈伊洛[8]舅舅,这是雅科夫舅舅……纳塔莉娅舅妈,这是两个表哥,都叫萨沙,这是卡捷琳娜表姐:这就是我们整个家族,你看有多少人啊!”

外公问她:

“身体还好吧,孩子他妈?”

他们互相吻了三下。

外公把我从拥挤的人堆里拉出来,按着我的头问道:

“你是谁的孩子啊?”

“阿斯特拉罕来的,从船舱出来……”

“他说什么?”外公问我母亲,还没等她回答,就一把推开我,说,“颧骨跟他爸一样,下船吧!”

船靠岸后,一群人往山上走去。山坡上铺着大块的鹅卵石,两边高高的斜坡上铺满枯萎的被踩踏过的草。

外公和母亲走在大家的前头。他的个头只够到她的臂膀,他迈着碎步疾走,而她仿佛在空中飘浮,从上往下看着他。两个舅舅在后面默默跟着,米哈伊尔舅舅的黑头发梳得溜光,像外公一样干瘦,雅科夫舅舅的淡色头发是卷曲的,还有几个穿着鲜艳衣裙的胖女人和六个小孩,这些孩子都比我大,都很安静。我和外婆、小个子舅妈纳塔莉娅一起走着。她面色苍白,蓝眼睛,挺着个大肚子,不时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喃喃地说:

“哎呀,我走不动了!”

“他们干吗要惊动你啊?”外婆愤愤不平地说,“一家子蠢货!”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我都不喜欢,觉得自己在他们中间是陌生人,甚至连外婆也有些暗淡无光,似乎疏远了什么。

特别不讨我喜欢的是外公,我很快在他身上闻到了敌意,这引起我对他的特别关注和提心吊胆的好奇心。

我们上了坡顶,靠右边斜坡开始有大街的地方,坐落着一栋低矮的平房,涂着脏兮兮的玫瑰色油漆,房檐低扣下来,窗户往外开着。

从外看去,我觉得它很大,可是里面,是一间间半明半暗的小房间,很挤;像停靠在码头的轮船上一样,到处都是气冲冲的人在忙来忙去。

孩子们像一群偷食的麻雀四处乱串,到处是一股刺鼻的陌生气味。

我走到院子里,院子也令人不爽。到处挂着大块的湿布片,到处是桶,桶里装着浓稠的五颜六色的水,里面泡着湿布。角落里,一个低矮的塌了一半的厢房里,炉子里正烧着干柴,什么东西煮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个看不见的人大声说着奇怪的话:

“紫檀——洋红——明矾……”

同类推荐
  • 谜宝藏三部曲

    谜宝藏三部曲

    青河三道海子石堆墓与神秘的麦田圈居然拥有同样的图案。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轴心时代’吗?在阿尔泰山,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受到了空前挑战。鹿石上刻绘了鹿腾空飞翔的图案,有人说那是斯基泰人的信仰,也有人说:那是鹿遭到猎杀时的真实写照,那么,谁是真正的猎鹿人。斯基泰人,这个崇拜黄金的民族在‘国王谷’里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世界上真的有“独目人”吗?这个传说中的远古种族为何会出现在大量的史前岩画中?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传说中:独目人生活在新疆极北的阿尔泰山系,可是为什么,刻有独目人形象的古老岩画会出现在神秘的罗布泊?
  • 繁锦

    繁锦

    90后,一个在社会上开始逐渐显露光芒的群体,一个充满活力与创造力的群体。本书收录了90后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奖作者的佳作,希望这些新生代作者可以带给读者更多更加出色的作品。书中收录的文章,无论是文笔构思,还是格调布局,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体现了作者高超的写作技巧和深厚的文学底蕴。这些文章,或可当做作文范本,或可进行单纯的文学品读,相信都是青春文学爱好者的美文首选。
  • 羽罗千寻

    羽罗千寻

    angle是21世纪非常富有和美丽的女王,但她却冷漠爱挑剔甚至还有点毒舌,她没有一个朋友,却有个觊觎她财富的未婚夫。订婚仪式后,angle遭到未婚夫的背叛和谋杀,等她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在那个陌生的时空遇到了单纯善良的十皇子,冷如冰山的四皇子,城府极深的五皇子,腹黑狡诈的六皇子还有满腹经纶的七皇子以及懦弱的太子。
  • 世间的每一个清晨

    世间的每一个清晨

    维奥尔琴演奏家圣科隆布与两个女儿的家庭音乐会闻名遐迩,他的精妙乐曲和对亡妻的思念,竟好像能唤回她的一缕精魂。但他拒绝为王公贵族演奏,并赶走了为国王演奏的学生马雷。大女儿玛德莱娜因为对马雷的爱,将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琴技倾囊相授,后遭到马雷抛弃。多年后,玛德莱娜抱恨自尽,已经成为“国王的乐师”的马雷想到圣科隆布创作的乐曲即将失传,再次来到了老师的棚屋外……
  • 斩首

    斩首

    羊脂玉、绝唱、远行、月光、雪夜、铁笔、老槐、空穴、天下无贼、夏日、寻找月亮、逃兵曹子乐、鞋匠与市长、安岗之梦、即将消失的村庄、斩首、石人……本书是赵本夫的短篇小说作品集。赵本夫是中国新时期文学的重要作家,他的作品还被改编为影视、广播剧作品,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热门推荐
  • 二次元月老系统

    二次元月老系统

    “爱是伟大的!只要有爱就能够拯救世界在我这里绝非空话,你看那一对对的苦情人在经历了如此之多却还要分开,这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了不是么。”
  • 失败作天道生劫

    失败作天道生劫

    天道一族,生于混沌,宿命轮回,破晓苍穹——这是围绕一个失忆少年寻找记忆与天道秘密的故事。
  • 蛊姝记事

    蛊姝记事

    正经版文案:岐戟上辈子毁灭了家族,血染了山河,孤家寡人死在了权力的巅峰。这辈子重来一次,她定然要抓住真正宝贵的事物。欢脱版文案:一觉醒来岐戟都懵逼了,哪怕她上辈子战斗力MAX,能推到大BOSS,能征服星辰大海,最后还是凄惨狗带。为了混一个寿终正寝,扮猪吃虎小能手决定改变人生的打开方式,再次起飞。然而拿到残缺版攻略的她并不知道,大BOSS拿到了完全版。Σ(°△°|||)︴说好的人生赢家呢?1.升级流,女主有金手指,略苏爽。2.本文脑洞大过天,架空世界勿考据,所有有关蛊虫的设定来自YY,请自备避雷针。3.欢迎捉虫。
  • 异世二生

    异世二生

    前世天道不公,星闫含恨而终。或许是因为恨意太强,他,穿越了!身为孤儿,他比谁都谨慎,比谁都了解人心,比谁的心性还强大。他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罢了。
  • 时空猎人之穿梭者

    时空猎人之穿梭者

    他,身怀着拯救大陆的使命!他,坚强勇猛永不言败!他,坚毅刚强永不在困难面前低头!他,立志站在大陆的巅峰!他,一次次倒下又站起,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一份信仰他,为了守护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不惜付出一切!他,是神的转世,但却没有因为这个而不可一世!他,身怀着强大的系统,来到这个世界!冒险吧!勇士,守护吧!勇士,为了我们心中的信仰,奋斗吧!
  • 穿越:逆袭大小姐

    穿越:逆袭大小姐

    她,21世纪顶尖杀手。一不小心穿越到古代,成为了凤家的废材大小姐。废材?!好,我会让你们体会到被“废材”打倒的滋味!什么上古神兽,什么上古神器,什么七大元素,我,要定了!他,秦国太子。元气大陆前三者之一,情商高得不得了!俗话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最低!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遇到女主调戏她,见到女主撒娇她。最宠她,最爱她。天天虐狗,手下们天天吃狗粮,让单身汪情何以堪?!
  • 禅的哲理

    禅的哲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离空,空不离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心无挂碍。无挂碍故,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离一切诸相。应无所住。一切众生,即非众生。万法无滞。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本来洁净。本书中的佛陀故事,是李文明君写的。本书谈不上有什么思想,只是作者个人的一些人生体验,与佛学没什么关系。但之所以要写这本书,当然是缘于对佛陀智慧的尊崇。此书起源于我之佛心。因此读者只要把这本书与《金刚经》、《心经》结合起来看,亦可见如来。
  • 云端逍遥诀

    云端逍遥诀

    一个内心善良的孩子,一步步的被世界逼迫露出锋芒,最终还是不改善良本性,逍遥天下,我心就是世界秩序。
  • 修道补仙录

    修道补仙录

    在寻道的路上,诸多劫难纷至而来!不断崩塌的道路,催促着他不断前进!待他停下之时,四方寰宇之内皆无敌手!
  • 不小心成了造物主

    不小心成了造物主

    许默只是一名面塑手艺人,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自己拥有造物的能力,于是他成了修真界的香饽饽。捏出一柄神器——龙牙捏出一只混合妖兽——侍魂兽捏出一颗仙丹——涅槃丹捏出一支军团——地狱炎魔军只要给我一团面,我能捏出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