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觉得猴子能耐得住八卦炉的高温,一定有克服极火的办法。自己应该找找才对。但这猴子就这样逃走,也不好跟师父交代。明知不敌,也必须先去追他。离开丹房的瞬间,元宝瞥见师父的金刚琢还在置物架上。带上它,元宝想,也许有用。猴子跟二郎神斗法的时候,师父不是拿这个金刚琢打在了猴子的脚骨拐上吗?这猴子灵性,说不定还记得害怕。
这一路落下去,元宝触目所及,火势越来越大。天幕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好,共工头触不周山了!”是千里眼在报警。元宝感觉她像在山峰间坠落,身边石头也纷纷坠落。她突然落在一处山尖上,看见左侧山峰侧边一行大字:俺老孙到此一游!这一定是猴子!他为人还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给师父留下了追他的路引。追他去!
元宝吸了一口气,拧身再向前飞,只听见惊天动地一声响,飞瀑瞬间拍倒元宝,裹挟着她直下九霄。天河倒灌!银河下九天了!元宝呛了一口水,晕了过去。妈呀!师父呀!我该怎么办?晕过去之前,她没来得及想完这个问题。
醒来的时候,元宝反而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个个亮晶晶五彩斑斓的梦。眼前一个个飘飞的五彩气泡,不对,五彩的石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石子在天上飞呢?元宝随着这些石子飞,觉得应该拿它们做成点什么形状。做出什么呢?白兔白没跟着元宝下来,元宝有些想她,就做个小兔子吧!调皮的白兔白,炼丹前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儿了。做一只苍鹰,偶尔可以吓唬吓唬小兔子。苍鹰就可以了,千万别做九头鸟了,九头鸟跟元宝亲得很,小兔子却怕极了他,看见影子,都要先吓掉了魂。一路飞着,元宝随时运转着石子,渐渐发现这些石子颜色不同,硬度也不同,但似乎都飞向同一个方向。为什么?那里怎么了?
元宝随着石子飞,发现前面有一道大裂谷,以前从未见过这道裂谷。怎么会出现这道裂谷呢?站在裂谷边上,眼前什么都没有,元宝却觉得胆战心惊,对,就是这个词。混沌天尊曾说,太初之初,天地之前,才会有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眼前不像是空洞,却像是有引力的洞,黑得看不出黑色的洞。无数的石子进了这个洞,小兔子、苍鹰、……很快都不见了踪影。那里却始终没有动静,像是一个无底的洞。
“接着这个!”有个女人的声音。元宝下意识地伸出手,手心里多了个两头尖尖的东西。“来!我去对面,你就在这面!待会儿我去左面,你就去右面!”有个身影飞到对面,长袖兜起无数的彩石。彩石在女子的袖子与元宝手里的东西之间来回翻飞,元宝脚下渐渐就多了一条带子,也像一条路,或是一座桥。这像织女姐姐在织布。元宝这样想着。她与那女子忙了很久,织好铺成了共五条路:如果外面的一圈也可以算作一条路。
元宝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过,但她相信那女子更累。两个人躺下来休息。天河仍有水流到地面,但已算不上倾泻,有节制多了。地上却早已泛滥。那闯祸的猴子做弼马温之前,没有天神愿意去放牧天马,因为放牧天马就是在天河里游泳,远不及腾云驾雾自在。天河流下了这么多的水,还有地方可以带天马们放牧吗?元宝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渐渐就睡着了。
醒来看见满天碧色,远方一道彩色的桥。快看,那是我们刚造的桥吗?元宝去推身边的女子,兴奋地大叫。那女子睁开眼睛,眼里却流下了泪。她说,我们叫她彩虹吧!
元宝现在知道那女子名字叫女娲。“我叫元宝。”元宝告诉她,“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通宝,一个叫重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女娲却说,她的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不只她的家里,地上都几乎没有几个人了。这洪水毁灭了一切。女娲说她要造出人来。地上没有人,那就太孤单了。
怎么造呢?没有镜子,女娲看不清自己,只能看清元宝。“就用你的样子来造人吧!”女娲说。她很喜欢元宝,对她说:“其实即使这么多人没有消失,你也是这个地面上最可爱最漂亮的孩子。”于是她就拿水团泥,做了好多个元宝。元宝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好像也很不对劲。还是再造些其他样子的吧!元宝想起自己的两个哥哥,她还记得两个哥哥长什么样子,就细细地说给女娲听。女娲的双手巧极了,一边听,一边捏泥,又造出很多人来。两个人就把像元宝的,都叫做女人;而那些像元宝哥哥通宝、重宝的,都叫做男人。
女娲告诉元宝:“这样捏出的人,要经过太阳晒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成为真正的人。”
这老天和太阳也真都给力,不光是七七四十九天,整整有九九八十一天,一滴雨都没下。到了四十九天后,每天都有好多的人活了起来。他们有说有笑地奔跑到山岗、丛林、河流,奔跑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元宝就跟着女娲每天都在做这件事,做得特别开心。看着每一个最终能站起来走路的人,她们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可突然有一天开始下雨了,新做好的一批泥人没晒到四十九天,就被雨浇湿了。他们也找不到那么大的东西,把他们都盖上。被淋湿的泥人大多有些变形。这些变了样子的泥人到四十九天也能活,只是没有原来那么精致。雨后很久。天空才完全放晴,出了太阳。
女娲担心还会下雨。就和元宝商量加快造人速度,两人仿照老君用的拂尘的样子扎了扫把,蘸上泥向天空甩去,奇迹出现了。甩到空中的泥块有的大有的小,放眼望去,那些泥块有的变成了小孩,有的变成飞鸟,有的变成动物,变成鱼鳖虾蟹,变成飞蛾蝇虫……。
女娲和元宝见此景象又跳又笑。这就是她们要的世界,由于她们的努力,这天地也开始变得生机勃勃了。
这时放松下来的元宝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猴子踢翻八卦炉前,打出来的那个天火同人卦。她不免有些懊恼,怎么这次自己打卦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过了好久,元宝终于想起来,当时忘记了下面三个都是动爻,这可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呀!元宝开始埋怨自己。但转念又想,就是没忽略动爻,师父不在,就凭自己,也没办法阻止后面的事情发生。
元宝反复玩味着从打出同人卦,到猴子踢翻八卦炉,再到后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琢磨着其中的卦理。“那乾是猴子,下离为八卦炉火。上下具升天,相亲相和。”从这里看卦象没问题。又遇火克金,那更应是猴子被烧化才是。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猴子跑了?难不成是,猴子踢翻八卦炉火,燃起人间熊熊大火,这才是正解?
天上一片祥和,而地上大火熊熊?这倒是用来解天上,还是解地下人间呢?混沌天尊和老君师父可从来也没教过元宝,该怎样解这样复杂的事情呀!这解卦可太难了!
本不想再想这事了,可元宝心里又不甘。她再去琢磨那几个动爻:“这三个爻一动,下面的炉火就变成了水。是‘讼卦’。”元宝在心里叨念:
天水逆流险初成,
逞强争执必有伤。
英雄豪杰应知止,
高低虽见祸萧墙。
想那共工不知好歹,不知进退,怒迷心窍,才会一怒之下,头撞不周山,一祸惊天。
不过天火倾泄,是单纯来自那猴子抗烧,侥幸逃脱,踢翻了炼丹炉吗?会不会还有哪些神秘力量,暗助火神祝融,或是暗助猴子?难道是这里出的问题?在这整个过程中,金猴与火神怎么会隐然有同人关系?还有,天下大火的下卦,是不是被天河倒灌之洪流的变卦给克住了?
反复思考没有结果,元宝想,要是能见到师父,能够一起参详辩证就好了!在自己个人能力范围内,再去想也无益。好在天火同人卦的卦象,再往下就是金生水,猴子不再是卦象中心,估计也翻不出更大的浪来。也不必担心猴子再闯出多大的祸来。
元宝越来越想师父,想天尊,想两个哥哥,想她的白兔白,想回到天上。“你家在哪儿呀?”女娲问她。
“我家在天庭!”元宝答道。
女娲的脸上却挂了愁云。她告诉元宝:“你可能回不去了!”
为什么呢?女娲说,不周山是天地之间的梁柱,共工怒触不周山,天被不周山戳了一个大洞,天河的水都倾泻下来;天轻了,离地更远了,原来的天梯送不到那么远的位置。为了补洞,女娲把地面上的五色土都拿来炼了石头,现在那个洞比地面要重得多。过去轻的东西大多可以上天,现在要上去可没那么容易。你是说现在修仙比以前更困难了,是吗?元宝带着哭腔问女娲。
女娲把元宝拉进怀里,叹了口气。她说:“孩子,不只是你,我们都要重新寻找天道,寻找我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