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新月异,又是一日。
天才微亮,天壑谷中浓雾缭绕之际,便遥遥传来人语。
“阿爹,我们为什么非要到这死人堆里讨饭吃?”
发问之人语声清脆,仿若银铃,是个少年。
“哼,你懂什么!活人的钱哪有死人的钱来得容易!”
回话之人声音低沉沙哑,显然年纪不小。
“可,可……”
“可什么可!走快些,要是慢了,等来了其他捡尸人,又不知道要少拿多少好东西!”
在那老者的催促下,二人亦步亦趋,举着微弱的油灯,在浓雾之中摸索着。
“阿爹你看,这些尸体好生奇怪,怎么都只剩下白骨了呢?”那少年忽地又出声询问,“难道……这有什么兽群!”
说到最后,竟然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脸上布满了惊悚的表情。
“嘘!小点儿声!就算是没兽群,像你这般鬼吼鬼叫的,也都要被你引了来!”
那老者低声喝道,语气微颤,似乎也存有一丝害怕之意。
不过,害怕归害怕,这次的收获却是不少,空空荡荡的骨架上,有无钱袋一目了然。
加之,此次获胜的是魔族,魔族不好钱银,只有人妖两族因存有互通,才会在身上携带银两。
眼下,他二人只才在浓雾中走了一刻,便足足捡到了上百袋银钱,着实是一笔飞来横财!
“呀!阿爹你看,这儿还有个全尸!”
“这……”
老者语塞,顿时心中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快走!”
老者低喝一声。
“水……水……”
那全尸薄唇微张,竟然发出了声音。
“阿爹,他没死!”
“我知道,快走!”
那全尸眼皮微动,朦胧之中,瞧见了这两个身影,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救我,我……我乃是……天启……”
话未说完,这人又陷入了昏睡。
“你说什么?”
那少年俯下了身子,借着油灯,看清楚了地上之人的样貌。
面容清秀,棱角分明,是一名青年男子,身上甲光耀耀,赫然是小将天成!
不过现在,他血肉充盈,已然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阿爹!你看,这是什么?”
那少年在天成身上一顿摸索,找到了一块令牌,只见令牌两面均刻有字样。
老者闻言定睛观瞧,只见那令牌,一面刻着“天启”二字,一面刻着一个稍大的“将”字,其下细刻着“先锋”二字。
“是天启的主将先锋令!”
老者见识不凡,竟然一眼认出了此令牌。
“呀,是官家的东西!阿爹,咱快走!”
咣当一声,那少年将令牌丢到了地上,拉起老者便欲转身离去。
却不料,还未走出一步,手上却是一紧,老者身形立定,竟然丝毫未动。
“阿爹你——”
“你什么!去,把那令牌捡起来,再搭把手,把这小子扶到我背上。”
那老者手上暗劲一使,轻声一喝,顿时将那少年拉回了原地。
“哦~!”
那少年极不情愿地捡起了地上的令牌,顺手便抄进了怀里。
嘴里却嘟嘟囔囔:“阿爹你平时最讨厌官家,怎么今日却要在这死人堆里,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什么官家先锋?”
“使把劲!”
老者催促着少年将天成扶到其背上。
接着说道:“你懂个屁!老子讨厌的是那些毫无作为、欺压百姓的官老爷!这哪能一样,但凡是上了战场的将士,都是为天启而战,为天下黎民百姓所战……”
老者大义凛然,唾沫横飞,讲得头头是道。
那少年举着油灯,在前开路,不停地嗯嗯啊啊,以表赞同,脸上却是一幅嫌弃的表情。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浓雾才逐渐消散,一少一老,一前一后,背着天成,消散在了一片密林里……
朦胧之中,天成觉得,一丝清凉靠到了其嘴边。
“水……是水……”
天成在心底嘶喊,干裂的双唇迫不及待地张开。
“咳……咳……”
许是嘴张得太急,或是干涸得太久,才只一口,便将天成呛醒了过来。
噗呲一声,口水飞溅!
“哎呀呀!你——”
“我?”
天成猛然睁眼,只见一个少年满脸口水,正指着自己的鼻尖。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穿着破旧,却唇红齿白、秀气逼人,一双大眼水水灵灵,倒似像个姑娘。
“妖怪?”天成盯着他问道。
只见此时的天成,双目之中,猩红犹在。
那少年被吓了一个激灵,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回话。
“魔族?”
天成揉了揉眼睛。
却不料,那少年哇的一声,扭头就跑。
“呀,是人!”天成挠了挠头。
这才对着四周打量了起来。
只见四壁空空,满是干涸的泥浆,茅草布顶,多有缺漏,原是一间民舍。
身下铺着一层稻草,散发着丝丝霉味,高于地面约有三尺。
身前不远处几根木棍斜支着一块木板,其旁安置着两个小小的木桩。
地上无砖、无石,泥土随处可见,略显泥泞。
就在其举目四忘之时,舍外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爹,你救的那人好生可怕,双眼红得就像要吃人的魔徒!”
不消片刻,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房舍之内,在其身后,那少年探头探脑,显然还对天成适才的模样,心有余悸。
“小老乙汜见过将军。”
那老者才一入门,便对天成行了一个大礼。
“你认得我?”
天成眼睛微眯,双目已然恢复了清明。
“回将军话,小老儿早年间曾游历天启数年,也算颇有见识,故此认得将军身上的令牌。”
乙汜不卑不亢地回道。
“哦——!原是这样。”
天成手脚微展,下了到了地上。
打量起来这眼前的老者,只见其气息沉稳,目光内敛,双手拳面上布满了老茧。
“你练过武?”天成问道。
乙汜呵呵一笑,回道:“回将军话,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防身而已。”
“哦~?果真如此?”
天成语声一变,猛然挥出一掌,直奔那老者的面门。
却不料那老者似乎早有防备,身体微微一侧,便躲过了天成的掌力。
天成身体一转,收了掌力,沉声喝道:“说!你到底是谁?武者后期境界,断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乙汜闻言哈哈大笑,道:“将军好眼力!小老儿有武者后期境界不假,但请问将军,我天启王法之中,可有哪条规定了武者后期境界者,不可隐姓埋名,安享逍遥的?”
天成闻言一愣,微微一沉思后,开口说道:“还请前辈莫怪,小子身为天启的将士,又适逢战事,难免遇事不多加小心。”
说着,竟俯下身段,对着乙汜行了一个大礼。
“小子,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将军哪里话!小老儿平生最是敬仰你们这些驰骋疆场的将士,能遇见将军,这可是小老儿的福分!”乙汜人老成精,三言两语中,既承了情又拍上了天成的马屁。
“嘿嘿!有意思,这老头儿会说话。”天成心道。
“不打了?”
那少年又复探出脑袋,眨着眼睛问道。
“打什么打!你阿爹我这是在跟将军切磋武艺!”
老者话音未落,一回手,咚的一下,在那少年的额头,弹了记爆栗。
“哎哟~!阿爹你怎么又弹我额头?”
“哼!大人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下回若再是如此,小心阿爹家法伺候!”
闻言,那少年吐了吐舌头,扮了鬼脸,转身跑出了门外。
边跑还不时地传出话语:“哼!臭阿爹!尽帮着外人欺负我,看我不去告诉王婶婶,断了他的杯中物……”
“这……”
乙汜闻言一改笑脸,把脸拉得老长。
天成心明神会,哈哈一笑,道:“都是小子的不是,害得前辈与令郎产生的嫌隙!前辈若是不嫌弃,小子这有一物,想赠予前辈。”
话音刚落,只见天成自其怀中摸出了一块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方形物什,约莫一指长,三指宽。
还未等乙汜有所反应,天成便将那物什丢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
乙汜低头观瞧,只见此物一面刻个一个大大的“酒”字,一面刻着“茅台”二字,色呈金黄。
“茅台酒坊的至尊酒卡?”
乙汜惊声大呼,终于变了脸色。
“不错,正是此卡!前辈往后若是想念那杯中之物,大可凭借此卡,前往天启各处的茅台酒坊,畅饮无限!”
天成神色傲然,这些年虽然他止步于武道,但却是没有闲着。
在前世,虽然他只是一名孤儿,却有着一种惊人的天赋——过目不忘!
除了吃喝拉撒,只要各处的图书馆开门,都能瞧见他的身影。
而这茅台酒坊,则仅仅只是他在这个世界之中,稍展拳脚的一个开端。
不因有他,只因这世界的酒,实在是太不得劲了!
那乙汜目瞪口呆,双手颤颤微微,好像手里捧着的是一块无上的美玉,生怕一不小心,将它摔碎了。
“哟呵~!真是无巧不成书,感情这老头儿是个酒鬼!”天成眉角含笑。
虽然这方世界的主宰乃是无上的修行者,但这毕竟只占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的凡人。
而眼前的老者,虽然才只武者后期,但已然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就算是在帝都,也能混个百夫长,实是普通官宦人家看家护院的不二之选!
眼下的天成,三千将士战死,已然成了光杆将军,在这时能碰到一个武者后期之人,且其面善好生,怎能令其不生出拉拢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