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齐偃师早已没了当年的英伟之气,过四十的年纪却因为身体上的病痛,看起来到如同一位黄发桑沧的老人。
他看着那走路如同泼皮般的少年,心里却回忆着当年自己雨夜走在这益阳白鹿寺中的心情与感受。?当时,也是在这长廊内,姚文远的心情是否与我一样呢??突然,灵犀一动般的,他叫住了那名年轻人。?……?游子衣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困惑,为何自己每次找地方打尖住店都会遇上不太好的事情,便说刚才吧,就靠着益阳城内几家街坊的两家客店,已经有三波酒鬼打架,两桌宾客闹翻了,无奈之下游子衣只得扎个清净一点的地方歇息,风紧雨急的午夜,或许只有那白鹿寺内的禅房方能给自己一个安宁。?个屁!面前坐着的这位老爷们好像不太好惹得样子,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啊??游子衣先是瞧了瞧身后,左右闪转腾挪了一番,发现那端坐的中年男子视线就是不离开自己,又小心翼翼的指了下自己,那男子点了个头,身后便有一书童端出来了一把椅子,正好卡在了长廊的必经之路上。?游子衣耷拉个脑袋,慢慢的挪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这位先生有何赐教啊?”游子衣撅着嘴道。?有何赐教?齐偃师可犯了难了,按说齐偃师本没有打扰这位年轻人的意思,可是那沧桑的感觉却又促使着他打了这声招呼,思索片刻,齐偃师笑道:?“小友此番来益阳,舟车劳顿一路困苦,鄙人见小友颇有眼缘,便想请至此赏脸吃杯茶。”?“不渴……”
“咳咳……”齐偃师被这一句话呛得伤病隐隐作痛了起来。?“齐先生,您要不还是往里歇息吧……”身边书童担心道。?“齐先生……阁下在哪教授书业吗?石鼓书院?抑或是岳麓书院?”游子衣脑袋一晃,打眼问道,眼神之中冒出了一丝金光,仿佛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兴趣。?“哈哈,看来小友还是个好学之人……只不过鄙人并非在何处教书育人,无非是时常听习一些白鹿寺的佛法要义而已。”齐偃师拱了拱手,但还是吩咐书童给游子衣沏茶。?二人虽是年纪相差,但是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江湖上的一些风流琐事,这倒让游子衣的心情慢慢的好了一些,虽说这位齐先生身子骨不太硬朗,但是所见所闻倒是颇为奇特。?“子衣,你喜欢小说这种读物吗?选取一个有趣的时间,特别是那种动荡的年代,春秋,战国,汉末,百姓起义,朝堂权谋等等,把你书中的人物一个一个丢进那绞肉的锅炉之中,看着他一步一步寻觅着方向,做出选择,让他因错误的决定而饱受折磨,再让他趋渐于成熟,找到或者失去他的爱,感受着痛苦,罪恶,死亡……”齐偃师突然的话题让游子衣一愣。?“会不会觉得,有些时候真正的人生远比那小说更为魔幻而又失真,仿佛这一刹那出现于过去,而又昭示着未来……”游子衣看着齐偃师闭上了双眼,渐渐感悟的神情有些出神。?“齐先生莫非也写过什么比较有趣的故事吗?咱看得不多,也就平常翻翻春宫……咳咳……春秋左传啥的哈哈……”游子衣打了个哈哈,把一时口误给遮掩了过去。?“哈哈,我儿东鸣若若是你这么大,只怕也肯定喜欢你所看的这些书……”齐偃师眼神中充满着父爱与笑意,仿佛正看着自己那十年未见得儿子一般。?东鸣?父亲姓齐?哈哈应该不会那么巧吧……?仿佛想起了什么,游子衣愣了愣神,那一抹笑意就挂在嘴边还没消散。?“敢问齐先生……孩子姓齐吗?“?“哦,呵呵……我孩子随他母亲,姓韩……“齐偃师眼神之中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凄凉,但这一丝神色却被游子衣给察觉到了,他马上联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正,抬脚单腿便拜!?“慕容寨无名传人游子衣拜见齐盟主!“?这一大身段吓了齐偃师一跳,只见游子衣并未抬头继续说道:“盟主您还记得,十年前名刀大会上的慕容家吗!“在一抬头,游子衣与齐偃师二人对上了视线!?一瞬间,那年夏天的名刀大会上,一剑劈断塌下来的横梁木,救下自己儿子的幼学少年,竟与现在的这人面貌极其相似!?霎时间无数种感情都一齐涌向心头,齐偃师怔怔的看着拜倒的游子衣,复又想起了自己那远在江左之地的儿子。?“子衣……你,原来你是……“齐偃师还想说些什么,游子衣便抢先说道:”齐叔叔,我是慕容依啊!那个整日呆在江左盟不回家,被家里人以为冒犯了要打屁股的慕容依啊!“?原来慕容家有一规矩,若是修习了那本门其他武学还好,若是修习了那千年的秘武“无名剑法“的话,则必须要放弃慕容的姓氏,改换名头,在外浪迹天涯十载,方能回乡。?齐偃师本是知道这江南慕容家的规矩的,只是这一夜感慨良多,竟未能发现陪坐在自己身边的一面之缘的茶客竟然是自己儿子的一剑之交!?二人此番才相认,那便是他乡遇故知,二人再一联想十年前江左盟的遭遇,不禁抱头痛哭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齐偃师这才知道为何初次见到游子衣便要招呼那一声,却没想到二人能在此地重逢,再一联想现如今的江南局势,齐偃师心中渐渐有了一丝生机。?“子衣,恕伯伯无礼,伯伯有一不情之请,你必须要接下。“齐偃师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着急的说道。?“伯伯您请说!“?“江左盟危在旦夕,整座金陵城就要被这大明的獠牙所吞噬了……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你救下的好兄弟韩东鸣,你可再救他一次?“齐偃师死盯着游子衣,嘴唇咬的发白。?“伯伯……您要知道,无名剑法的传人若是要在江湖出手,只怕是这辈子就得老死于姑苏之内,再也出不来了……“游子衣颇为紧张的看着齐偃师。?齐偃师闻听此言,竟是泄了一口气,他也明白,若是游子衣出马,那就是开弓没了回头箭,连他自己也要抱剑归隐,这孩子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江湖生涯在等待着他……?“哈哈哈……不过伯伯,就算没遇着您,我也是要回姑苏还剑的……但不知道伯伯您听过那一句话没有?”游子衣却突然轻松的笑了笑。?“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游子衣向站在渡口送别的齐偃师摆了摆手,向着山中方向遁去。
他曾与韩东鸣约定过,相约桃花再开时再重返,携手同游。
只是此时的游子衣不知道的是,此去江左,便是最后一面,再见已是韶华换霜鬓。
此曲有意无人传,此文有戏无人谈。
回首,他渐渐远离了肥沃的益阳城,站在洞庭一叶扁舟上,望着这片贫瘠的故事之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寻得了一里外的一处小渡口赶忙停歇,待心湖涟漪平息之后,游子衣整理好形容,重新上路……
而这方渡口,却停着另外一艘小船,一老舟子正静静地伫立于船头之上,向着游子衣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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