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第一层
沧歌坐在欧力罗市场的围栏上,百无聊赖的荡着双腿。
昔日繁华无比的市场冷冷清清,虽然是有着大战初停的因素,但是天界所号召的九界贸易带来的影响也不可小觑。
并没有多少种族喜欢天界的氛围,但是,更没有多少种族会质疑天界的秩序。既然神诏令开启九界贸易,那市场的秩序定不是魔界这自发形成的欧力罗市场可比。
除了一些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们,在欧力罗市场交易只能像撞大运一般,的确有时会遇上一些物美价廉的稀缺品,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在与虎谋皮,假冒伪劣、坑蒙拐骗,担着无比的风险。
所以,沧歌促成这神诏令的九界贸易,可以说是给魔界的欧力罗市场当头一棒。
路西法杀上天界被沧歌一剑劈成重伤,刚刚的九界会议上又在沧歌的干预下被米迦勒围追堵截,当着九界界主的面沧歌以力压人好不威风!现在转过头来突然间就要有求于人家,饶是沧歌再厚的脸皮,和路西法再好的关系,也是有些张不开口了。
“不知沧歌大人到访魔界有何贵干?”
没有刻意的压制气息,沧歌的出现瞒不过一层魔界的掌事撒旦玛门,玛门也没有选择视而不见。几天不见,玛门花哨的西装已然换成了肃穆的纯黑,连衬衣和领带也不例外。漆黑的装束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内敛华光,只仿佛黑洞一般看不出任何的光泽,只显得那一张俊美的面孔透着虚弱的苍白。
眼中的愧疚一闪而逝,沧歌跳下围栏,略显恭谨的行了一礼:“求见陛下。”丧子之痛常人难以体会,只是偏偏碍于种族的关系,面前明明敢明目张胆与神为敌的男人却不得不隐忍下来。余光扫过远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沧歌的目光垂了又垂。
“陛下伤重,闭关休养,一切人等,概不接见。”中规中矩的回了沧歌的礼,玛门也并没有把怒火撒在沧歌的身上。冤有头债有主,他和天界的矛盾早已不可化解,眼前的男人也只不过是神的挡箭牌罢了。
一抹尬色染上眉梢,沧歌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路西法的推诿,但是后者毕竟被自己所伤,此刻不想看见自己,用这个做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原五界出现威胁存续的重大变故,我需要路西法的帮助。”
“沧歌大人。”玛门突然间提高了音量,打断了沧歌诚恳的解释,“恕我直言,原五界的存续,与我们魔界何干?”
玛门的目光冷漠,仿佛正陈述着什么万分自然的事情。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就算路西法确有守护天下之心,但不代表整个魔界会以维护九界苍生为己任。他们能忍下心中的怨怼已是路西法积威深厚所致,此时还想说什么九界万族大团结之类的话么……
可是进不去这魔界的大门,沧歌如果再像上次来时候一样直闯下去,只怕不会再得到之前那样的好脸色了。
他和路西法这关系,可得早点缓解啊啊啊啊!!
哎。
却也要先渡过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心头的万恶之源跳动的愈演愈烈,沧歌刚想拿下玛门强行进入魔界,突然间另一股强大的波动越界而来,打断了沧歌的计划。
“死神大人亲至,不知所谓何事?”玛门皱了皱眉,转向新来的那位。他自是知晓沧歌和冥界有一些不明不白的关系,难不成这死神也是为了沧歌而来?只沧歌一人,他以命相搏,还敢豪言一个“不惧”,可要是再加上这么一位,生死簿一开,怕是他们六个撒旦都在也守不住这魔界。
“鬼道有变,事出魔界,我来寻人。殿下可否随我一起?”冥界之主死神,是掌控生死的神明,无上神器生死簿在手,掌控九界六道。如若死神愿意打架的话,只怕这天下间最强战力还要好好斟酌一番。
而所谓鬼道,本该属于冥界的种族,却并不被天道认可。九界诸族身死之后灵魂均要通过冥界洗清罪孽送往轮回,但也有执念太深不愿轮回的存在就地化为怨魂。游魂散魄飘荡世间也不至于要死神亲自出手,因此许多冤魂因缘际会聚拢怨念堕入鬼道成为怨鬼,随着怨念的不断加深,怨鬼掌恶之力化为恶鬼,掌邪之力晋升厉鬼,只要渡过天道之劫,也可以重新拥有自己的意识,凝聚本体。
只不过厉鬼及以下均仍是不为天道所容的存在,只要被冥界注意到自然又是一番抹杀。不过事有例外,一旦哪只厉鬼得机缘所幸,自身潜力与执念均达到不可抑制的地步,自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成为鬼王。鬼王出,血雨降,天道认可其冤屈,承认其存在。鬼王实力可与九界界主比肩,可以自由行走九界之中。
历尽千难万险而诞生的鬼王自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凭借无与伦比的冤屈与执念成就的实力大多直接用来毁灭与报复,拥有一界之主的实力的人毁灭起来该有多么的可怕?到时天崩地碎,山河倒转,万物湮灭。史上凡是鬼王降世无一不意味着重大的灾难发生,到时冥冥天道已不再参与,只凭着这世间的力量去诛杀这鬼王,又不知是多少血雨腥风。
因此,当死神感受到鬼道之变,立刻就追踪到这魔界来,为的便是把可能的鬼王掐灭在摇篮之中。
玛门目光凝重的看着死神,心中也明白死神亲出意味着什么,鬼王诞生在魔界绝不是小事,事有轻重缓急,当下也不再和沧歌墨迹,只点了点头,与死神同行。
死神路过沧歌,目光相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冥界之变?”
“我已知晓。”沧歌轻声回应着。
死神于是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带着玛门离开。
而直到两人离开许久,沧歌才悄无声息的散去被自己撕碎融入空间的神识,并没有回头再去看那毫不起眼的角落,只低声说了一句“收下,逃吧。”
那角落里一些朦朦胧胧的白雾凝成一团,并没有在四周禁锢消失之时逃窜而去,反而是带着低级的怨魂本不应该具有的灵智飘荡回沧歌的面前,一股断断续续的意念传递给沧歌:
“我…若…成…长…会…与…你…为…敌…”
沧歌却是毫不介意的轻笑一声:“真正的强者是不会介意自己的对手成长起来的。”
那怨魂似乎是闪烁了一下,继而膨胀起来,将沧歌主动撕碎的一小部分神识吸收进体内。
那团白雾扭曲着渡上一层金色的光芒,继而急速的收敛,化为一个巴掌大的血色光团,隐隐约约是一个六翼天使的婴孩模样。灵智初成入鬼道,小小的怨魂想起来生前死后的所有记忆,化为一只怨鬼,顺着沧歌构筑的屏蔽通道,离开魔界。
沧歌的脸色再一次苍白了一分,随意的挥挥手,打散半空尚未凝结起来的雷云。
同样是神明之体,只有沧歌不计代价的出手,才能在死神眼皮底下,藏下这个无辜的尚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
而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沧歌的神识在长野的意识之海曾经收到崩裂的波及产生些许撕裂,而刚刚却是直接将那些撕裂的部分主动切割开来,散成碎片,用以遮掩那怨魂的气机。神识的切割是不可逆转的,伤害的是沧歌作为神的本源的力量。即使切割下来的不过千百分之一的部分,却也可能需要千万年的孕养才能补全。
不过好在,沧歌除了自身的本体力量之外,其余能力均不是来自于修行,而是神明之体自带的,命同一族的力量。当沧歌使用妖族的灵脉释放出妖力的时候,自然而然能够拥有有史以来妖族最强者所拥有的力量,恰好现任妖皇青黎正是有史以来的妖族最强者,因此沧歌才能够每次和青黎打成平手,不分上下——倒不是沧歌真的留有余地,只不过毕竟,这等同于青黎在和自己对打而已。
至于沧歌整饬血族的时候,通过血族灵脉拥有的便是血族始祖,初代最纯血统该隐的力量,于是便能轻而易举镇压全族,将生以血脉定尊卑的其余血族死死压制。可以说沧歌不同种族的力量强弱正取决于这一族本身的力量,无法超越了去,却也不会弱了一分。在这种情况下,神识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充其量,这万年,他不再修习本体力量就是了。
而刚刚那番心血来潮也不算毫无价值,怨魂缭绕的怨气给了沧歌新的启示,他忽然间没有再去求见路西法的必要。纵使魔界血瀑布为怨之源头,可那又如何?这天下间还能有谁比他自己更哀怨么?
他以神明之躯镇万恶之源!那十八层地府的无数哀怨与恶念,他都曾一一亲身体会!
那些被镇压在十八层地府的每一个怨魂,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沧歌都曾经在意识中重新经历,每一个鬼的绝望之路,他都一一走过!
一念一轮回,一步一乾坤。他在十八层地府的五百年,可是将地府几万年积压的恶与怨都品尝过一遍,所以,他才能用自己的心包容一切,成为万恶之源。
而如今,他所要做的,只不过是把那些怨念重新拾起来罢了。
事不宜迟,沧歌再次看了一眼魔界大门的方向,转身向冥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