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三成的名字是他爷爷取的,听着有些奇怪,问过爷爷以后才知道原来是老人对他寄予厚望,所谓三成即是指学业有成,事业有成,最后娶妻生子成立小家。老人读的书少,学问不高,但望孙成龙的心却时常都有。
只可惜林三成向来不争气,学习不成歪理一堆。爷爷让他去学堂——学堂是老一辈的叫法,现在应该叫学校,农村大多叫村校——他不去,说什么“平生皆被功名误,百无一用是书生”,爷爷读的书少,听的稀里糊涂的,碍于颜面又不好让孙子解释是什么意思,便不懂装懂自以为摆在家里的读书人是没用的,当下决定给三成放假一天,并且亲自带他去学堂跟先生请假。
先生在学堂老远见了爷孙二人走过来就觉着奇怪,往日都是老人拿着棍子一路将林三成赶到学堂,今天爷孙俩却是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的甚至一路上还有说有笑,心里猜测,莫不是林三成愿意学了,老爷子见孙儿成才之期不远矣故此发笑?
待老人刚走进学堂,先生还没说话老爷子便直奔主题:“先生,我来给三成请假。”
先生听到是来请假,见老人既得意又高兴,以为是什么喜事,便多问一句:“林叔,你为什么请假呀?”
听到这儿,老人学着孙子的口气装作一副大有学问的模样说道:“摆屋里的书生没用。”
先生是读书人,见过大世面。虽然村里的读书人少,但无论谁家里有多少庄稼,多少亩良田,在别人面前又如何趾高气昂,对待读书人他们都是恭敬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读书人早晚都是有出息的。
其实先生的年龄说大也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孩子,十年前到镇上读高中,后来高考落榜,做了教书先生,前几年才被调回村里支教。如今老爷子却说什么摆在家里的读书人是没用的,先生一听便想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他怎堪受如此大辱,不过自己好歹是读书人不宜和这些乡野村夫一般见识,只说:“林三成的假我批了,批个无期假,从今往后他都不用来读书了。”
林三成听到此处心里乐开了花。我们都知道学习成绩差的人多半因素是不喜欢读书,而学习成绩好的人也不排除是被逼出来的,林三成是前者,也险些成了后者。他不喜欢读书,可又惧于爷爷的权威,不敢明说,这次是借先生之口成全自己,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是自己不想读书而是先生不收。林三成心里正得意老爷子却是一头雾水,心想三成怎么无缘无故的就被开除了?
刚想问个究竟,先生却耐不住性子了,直接将爷孙二人一同请出了学堂。
回到家里,林三成如脱缰的野马疯玩了几天,老爷子却整日都在寻思着个中缘由,茶饭不思,心里犯着嘀咕:难道是三成学习不好招先生厌了?是不是这几天忘了给先生送礼,先生生气了?老爷子越想越心烦,接连好几天饭吃不好觉睡不好,村里通知开集体会也不去。村支书见林老爷子没来也没见出门还以为他病了,专程带东西来探望他。
他这一探望,不光探到了林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还连同把林三成被勒令退学的事也给探出了苗头。村支书职务不高也算个领导干部,心明眼亮,听林老爷子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后,条条分析,有理有据,当下就敲定是林三成使的坏。
这话不说还好,一经说出老爷子顿时暴跳如雷,几日没吃好休息好的身子瞬间充满力量,也不顾有客人就冲出去把林三成满村子追着打。
老爷子望孙成龙心切,这件事对他来说打击甚大,因为孙子没有成龙的心。老人越想越气,拿着一根小酒杯粗的棍子一直紧追着林三成不放,爷孙俩在村子里跑上好几个来回,这个过程中不乏有人劝老爷子,不能这么打孩子,老人不听,还是追着打。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三成,你快跑,不然屁股要开花了。”挑拨离间的说:“三成,你爷爷年纪大了,你别怕他,你们爷孙俩真动起手来谁厉害还不一定呢。”
林老爷子听见这些话就冲他们骂:“你们他娘的全都给老子闭嘴,信不信我连你们爹娘也一块收拾了。”
老爷子在村子里辈分高,他这么一骂那些闲言碎语确实没有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怕他把自己的爹娘也收拾一顿,令其脸上无光。
林三成跑了一阵子见爷爷还是穷追不舍,趁机爬到一旁的小土坡上,冲着爷爷说:“你都打我这么久了还没打够吗?”
“呸,你个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快给我下来。”
“你不打我,我就下来。”林三成见爷爷发这么大火开始害怕,想求饶服软。
“行,那你就在上面给我等着挨收拾吧。”
老爷子气不过,完全不意会三成的想法随即也爬上土坡。不过正在他向上爬的时候林三成又滑溜的从另一旁跑了下来。老爷子见状甚至来不及说话,为了赶上林三成也跟着下来,不想林三成又趁机爬上小土坡——这一切根本就是三成提前设计好的。爷孙俩开始兜着圈子,不过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这么又打又骂的跑上几个来回气力就有些跟不上了。
他停下来喘着粗气:“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跑,给我站好。”
见老爷子没有追了三成也跟着停下来,说道:“你不打我,我就不跑。”
“你还敢跟我讲条件。”话罢,老爷子又是一阵穷追猛打,林三成见谈判不成只好继续逃跑。
两人又这么兜了几圈,老爷子见这么耗着是办法,便改变策略:“好了,你别跑了,我不打你了。”
“真的?”林三成将信将疑。
“真的,跑了这么多圈你跑也跑累了,我打也打够了,眼见着天也快黑了,你奶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吃晚饭呢。”
林三成毕竟还是个孩子,跑了一下午也是又累又饿,听了爷爷的话便开始松懈了。
“那我们先说好,我下来了你不准打我。”
“嗯,我不打你。”老人点头。
林三成刚要从土坡上下来见爷爷手里还拿着棍子心里又多了几分忌惮,说道:“那你先把棍子扔了。”
“好。”老爷子显出不会再打他的诚心,随手就把棍子扔在一边。
这下林三成终于放心了,从土坡上下来不是用走的而是用跳的,他打算认错,刚说:“爷爷……”
没等说完,老人突然拽住林三成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从地上抄起棍子,林三成见形式不妙,想跑却遭到了控制,想跑跑不掉只能受着。老爷子也不管林三成的痛哭求饶,把积攒已久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将其痛打一顿。
最后打完了也只是出了口恶气,林三成的书还是得读。关于林三成被勒令退学的事后来是由村支书出面调解的,经双方商议,林三成休学一周回家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