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册府英,往往梦见之。恍然今夕游,似梦疑复非。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缓缓打开。
孟玄松回头,正好对上赵济失神的眼睛。他的心忽的一沉,再回头去看牢房里时却只见沈老道乐呵呵的看着自己,脸上满是胜者的喜悦,仿佛一个猜拳十连胜的孩子。
狠狠瞪了沈老道一眼后,他便重重的关上了牢门。也不知道这贼老道究竟跟太子说了什么,竟惹得赵济失意至此。
“殿下……”
他想安慰赵济,可话才出口便被对方止住。赵济看了牢门一眼,同时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孟玄松会意,知道太子担心被沈老道看破身份,便默默点头,随即跟着赵济一起出了牢房。
僻静的小院子根本没人尽心打理,像是为了凸显此地的荒凉似的任由各种植物恣意生长,尤其是墙边的几棵石榴长得茁壮,碧绿的枝桠上缀满了红色的小花,生机盎然很是讨喜。
孟玄松就站在石榴树下,心情忐忑的看着太子:“殿下,这人要怎么处置?”略顿了顿,他又试着补了一句:“不如送到云骑司去吧?”
赵济深深吸了口气,却只闻了一鼻子干热的暑气,抬手摘下一朵火红的石榴花,一边把玩一边吩咐:“这人我还有用。你着人看好他,不要动刑也千万别让他跑了。”
孟玄松点头领命。
赵济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孟玄松再次点头:“可还要我做些什么吗?”
赵济抬头看天,对着白云轻声吩咐道:“我想知道关于春十三娘的事情。”
“殿下具体想问什么事情?”
娇柔的花朵被赵济捏的稀烂,他垂眸看向孟玄松淡淡说道:“所有,我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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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的驱邪仪式在一阵焚尸焦臭之中锵然结束。
老天爷像是有洁癖似的在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把福宁殿前的污秽之物冲刷的干干净净,只是天亮之后人们才发现,大殿前的空场上有个人形的印子无论怎么洗刷都弄不干净,窦章叹了口气,索性吩咐工匠过来把那一片地砖全都换了。
江屿三人瞻仰过那片人形痕迹之后便被窦章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老太监还恶狠狠地瞪了北堂春水一眼,很不满意他随意带人入宫的举动。不过北堂春水倒是不甚在意,在如意门前便和梁书他们分手告辞,说是还有事情要向贵妃娘娘禀报。
昨天晚上三人是挤在一间屋里睡的,他俩虽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奈何北堂春水始终不离二人左右。听说北堂春水要走,简直正对了梁书的心思,连忙笑着拱手道别。
待北堂春水走远之后,他和江屿聊起了昨晚之事。
“江屿,那紫阳真人难道真的是靠符箓判断出殿墙后面藏着夹壁墙吗?”
江屿毫不客气的摇了摇头:“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凭什么断定别人看不出来呢。要我说啊,他们这么折腾,八成就是冲着这面夹壁墙去的也说不定呢。”
梁书捏着下巴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可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把那尸体给烧了啊?”
“毁尸灭迹呗,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梁书咂了咂嘴,疑惑道:“与其大费周章的毁尸灭迹,又何苦非要把他挖出来呢?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江屿耸了耸肩:“要我说,他们倒更像是在找东西,也许他们以为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可没想到却挖出来一具干尸也说不定呢。”
梁书的两条眉毛被挤成了一条上下起伏的波浪线,十分努力的去想象,到底是多重要的东西,竟然会被藏到夹壁墙里。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江屿忽然用肩膀撞了梁书一下,轻声道:“异事录上说仁宗驾崩之后,玉玺便化作神龙飞去庆陵与仁宗陪葬去了,他们不会是在找玉玺吧?”
梁书的身子一震,接着便抚掌笑了起来:“对对对!你不说我到忘了……走走走,这事儿咱们得问问老刘!”
两人在街边吃过早饭之后便径直去了刑部,才一进大门就看见李英杰正往里走便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李英杰看见梁书穿了一身皱巴巴的官服过来,立时便沉了脸色,正要出言训斥几句时,却见一旁的江屿正向自己躬身施礼。
“李大人来的好早啊,看您的脸色……莫非是昨晚没休息好?您这样的青天父母官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回头我炮制一些调中理气的丸药,叫梁大人给您送去?”
江屿的笑容温暖诚挚,李英杰的怒火登时便去了八成,听见对方要给自己调理身体便笑着谢道:“久闻先生大名,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先生挂心了。”
梁书知道李英杰注重养生,一贯的早睡早起鲜少熬夜,便在一旁搭腔道:“可是又有什么大案子了吗?”
李英杰闻言脸色又是一沉,梁书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赶忙自己捂住了嘴巴。见状,李英杰的神色又软了下来,他往梁书跟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楚天声出事儿了,这几天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出什么事儿了?前天才听说他就快到京的,难道是路上遇到了匪人?”
梁书闻言一惊,连忙追问缘由。李英杰还不想事情外传,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斥了一句:“小点儿声!”
见梁书捂着嘴巴一脸的乖巧,擦压低了声音说了缘由。根据驿站传来的消息,楚天声十天之前就到了潞州,按他先前的脚程推算最晚前天就该进京的,刘培中担心他路上出了岔子就派人沿途去找,一直找到神农城时,才在驿站找到他七天前的入住登记。
消息传来,李英杰的头皮便是一阵发麻。要知道神农城的北面是羊头山,那里山势险峻鲜有人烟,寻常人都会投宿在十里之外的黎城驿站,从那里走官道也不过多走两日的路程。
“楚天声做事一向沉稳,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冒险去走羊头山!”
话虽然说的愤怒,可李英杰的语气中更多的却是惋惜和担忧。梁书原本还想挤兑两句,见到舅舅如此伤感便安慰道:“也许他只是迷路了呢,再说了,一个胖子爬山能有多快,没准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李英杰叹了口气:“唉……希望他们真的只是迷路了吧。”
梁书连连点头之后突然问道:“您刚才说刘大人已经来了?他在哪儿呢,我正好有事儿找他。”
李英杰一听他要找刘培中,立时变了脸色:“胡闹!刘大人那么大年纪了,日理万机,哪容得你找他胡闹!你只管好自己的差使,不要烦他!”
他字的话音未落,李英杰便已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梁书留在原地一脸的懊丧。
李英杰走远之后,江屿深表同情的看了梁书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玉玺化龙这种灵异传说在民间一定也有很多说法,不如看看衙门里有没有上年纪的老人,咱们去找他们问问,或许也能有所收获也说不定呢。”
“对啊!”
梁书的眼睛豁然一亮,立时便想到看管卷房的老李,这人号称是活卷宗,这种事儿正适合找他,想到这里也不犹豫,拉着江屿便往卷房找人,不想,路过值房的时候却被王崇恩叫住了。
“退之!走这么急要去哪里?”
梁书一见是他,便把要去卷房找老李的事情说了,见对方默然不语,便又问起了王老尚书的身体。
“你怎么来上差了,你爷爷的病好利索了?”
王崇恩苦笑摇头:“你没听说吗,云骑卫把牟兰城的家给抄了,我爷爷让我赶紧过来看看陛下今天会不会有旨意下来,真想不到陛下为什么会对牟家下手。”
王崇恩说完却没见梁书有半点儿吃惊,便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梁书:“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吃惊啊,不对……你该不会是知道什么内情吧?”
梁书连连摆手:“以牟兰城一家人的所作所为来说,不被抄家才是怪事儿,倒是你爷爷太子太小,这点儿破事儿还等着陛下下旨?”
王崇恩啧了一声:“要是只有这样当然不用担心了。你没听说五城兵马司的人昨晚包围了宏恩观吗,一共抓了三十多人,听说还跑了一个。”
江屿一听宏恩观便觉得耳熟,不由看了梁书一眼,见对方也正疑惑地看向自己,便插口道:“王大人,你刚才说五城兵马司的人包围了哪里?”
王崇恩对江屿十分客气,见他询问便又放慢了语速重复了一遍:“是宏恩观,有什么问题吗?”
江屿眨了眨眼,迟疑着问道:“我记得宏恩观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被大火焚毁了吗,怎么会……”
王崇恩恍然,赶忙给他解释:“您说的敕造宏恩观在长庆坊,咸平二年时已经焚毁了的,我说的这个是后来新建的,虽然也叫宏恩观,却是商贾百姓集资新建的,已经没了敕造的牌子。”
江屿的心中疑云陡生。他们前天才偶然查到了宏恩观的线索,两天之后一座同名的道观便无端被五城兵马司给围了,世上哪有这种巧合?而更令人不解的却也正是这点——就连王崇恩都知道两座道观之间除了名字相同之外并无其他联系,难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会不知道?
这么说来,也只有一种解释比较合理——两座宏恩观其实是有联系的,而且已经有人找到了这种联系,并为此发兵包围了宏恩观。
问题是,究竟是谁下令包围的宏恩观呢?
原本江屿也只是随口一问,不想王崇恩却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兵部直接发的签文。”略顿了顿他见那两人都是一脸茫然,便又说道:“兵部尚书薛长河和右侍郎宋延寿全都告病在家,左侍郎牟兰城正被抄家。你们说,会是什么人动用了兵部的大印下的签文?”
他说话时脸上满是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神情,一边为这两个不通官场的前辈感到惋惜,一边也在等候两人崇拜的溢美之词。
却不想江屿忽然一拍额头,惊呼道:“哎呀呀,我怎么给忘了!咱们今天可是越好要去探望公主殿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