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想要一张天姿国色的脸，你有了，为何又要换掉？”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男人冷哼。
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字的鬼手，这时，却用世上最粗糙丑陋的嗓音迭声说着抱歉。
“我可以给你。但是，作为交换，那张脸，我会缩短它的寿命。你只能用一次。我不能容忍你的脸上被哪怕丝毫的脏物沾染。”
“没有了脸，你会死。”男人挑眉。
“我愿意。”
老板退后一步，佝偻的身影再度消失于黑暗中。
烛火顿熄。
“三日后，子时，我的脸，给你。”
第三日上，裴府的邀帖送了来。
沈家正主因着外出巡视商铺错过了邀帖送来的时辰，这才叫邀帖安稳进了沈府。而自打邀帖送进了沈府，整个府邸说是乱作一团也不觉夸大。一众人无不是放了手边活计涌到听夏阁外等候差遣。
而这，仅仅是因着沈府的二小姐要出府赏花。
“娘只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
“不愿，不愿，不愿！”
怒喝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瓷器坠地的尖锐声响。本是装饰精美的房舍，如今只剩满屋的狼籍。甚至等瓷器悉数尽毁之后，连床第间的丝幔都不能幸免。撕到素手红肿的沈娇鸾，将变作条缕的丝幔掷到地上仍不解恨，非要再狠狠踩上几脚后方才跌坐于床边，丑陋的容颜狰狞不堪。
“你不许我唱曲儿，不许我出府，逼我学这学那，逼我赏花，逼我装高贵，现在，居然还要逼我用别人的脸！你何不干脆逼我死！”
“娘是为你好。”赛荷珠叹。
“你根本是想逼死我！”沈娇鸾怒不可支。“换脸？哈，你怎么想得出来！甚至，还要让我换一张丫鬟的脸？你怎么不干脆让我换你的脸！”
“娘何尝不想给你一张漂亮的脸？”
赛荷珠折转了身走至床前，抬了手缓慢滑过沈娇鸾怒气满布的脸，笑里多了几分无奈。
“看着我的娇鸾，便会忆起二十年前的自己。娘本来以为，娇鸾会长成天下第一的美人儿，结果呢，却令我的娇鸾尝尽娘亲当年的苦痛。是娘的错呵。”
沈娇鸾愣住。
“你以为，娘是如何夺得这花中魁首的名号？”
赛荷珠收了手走至窗边，细眸死死盯着窗外忙碌的奴仆，似笑非笑。
“努力学会生存如何？技艺满身如何？样样比过花魁如何？只因貌丑，便永生不得翻身。娘怨，怨上苍为何不肯垂青。娘也恨，恨上苍为何如此不公。但是，娘独独不肯认命。命，总归是自己决定的。怨天尤人而不懂变通，不过是个傻子。所以，娘努力地改变命。换一张名动天下的脸，换回一世好命，有何不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娇鸾瞪大了双眼。
“你只要记得，娘永远不会害你。只要，你照娘的话去做，终有一日，你会感激娘所做的一切。”
关了窗，赛荷珠浅笑吟吟地回转了身，眸中异光涌现。
“现在，我的好娇鸾，准备好让娘亲来助你了吗？”
一炷香后，房中的一声惨叫令所有人停下了步子，面面相觑。
“刚刚，是二小姐的痛呼？”冬雨满脸的错愕。
“只管做好你的事。”冬雪冷冷道。
“说起来，冬霜姐去了哪里？”
“沈府的家规，奴才不可逾越，忘记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心慌。那日随夫人出了府后整两日不见，总觉好像出了什么事。”冬雨皱紧了眉。
“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有几个能得好命？”
冬雪冷哼一声，起脚便走。见状，冬雨只得咽了满腹的惑急急追了上去。
过晌，裴府的轿子稳稳停在了沈府门外。一个管家装扮的老者经沈府的下人引领到了前院正厅。瞧见赛荷珠后，老者躬身做个揖，声音洪亮。
“夫人，老奴代我家公子前来恭请小姐们过府赏花。”
赛荷珠轻轻笑了起来。
“有劳了。”
“哼，不过是去赏花，搞这么大排场都不怕丢人？也不想想，凭沈娇鸾那姿色，纵是个傻子也不会瞧上。”沈念慈狠狠，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意思。“这次没了一堆油彩，我倒是看那赛荷珠还能使出什么法子叫沈娇鸾蒙混过关。”
沈素卿叹气。
“姑姑，娇鸾也是您的侄女。”
“我沈念慈的侄女只有一个。”沈念慈振振有词。
沈素卿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对了，反正你爹爹这几日都不在，陪姑姑出去走走可好？镇日藏在这阁子里，好人也该憋坏了。”
“刚巧吟春昨个儿还抱怨新近的香粉味道差了几分，唤她陪姑姑出去走走正好呢。”沈素卿不着痕迹地挡回去。
这次，轮到沈念慈叹了。
“藏在这阁子里十多载，素卿，你这是活生生地把自个囚了。”
“吟春。”沈素卿不着痕迹改了话题。“别在外面猫着了，进来。”
话音方落，吟春就笑嘻嘻地推门而入，手间还托着盅羹汤，都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一双纤手冻得红通。
“呀，小姐，您怎的就知道吟春在外面？难不成，您瞧见了？”
“你念叨了几日的香粉，好处也就在这儿了。隔着门都能嗅到，哪里还能不知？”沈素卿凤眸微眯了用力吸了一气，唇角的笑便浓了。“莲子羹，好香。”
“就知道小姐会喜欢。”
吟春乐，忙不迭把羹汤放上桌。沈素卿摸索着拿起羹勺，一探之下却落到汤碗旁。吟春用了些气力才能压住开口喂食的心，轻轻推了汤碗到沈素卿手旁。一旁的沈念慈已经转开脸去，眼底却止不住凌乱的晶亮。
十三载。整整十三载，瞧不见东西，出不得府，没有娘亲，不得父宠。明明是个可人儿，居然落得这般下场，怎能不叫人心伤？
“吟春，待会陪我出去走走。”
再不离开这应春阁，沈念慈觉着自个该被那漫天的伤溺死。
“好。”
吟春笑，眼底的伤不差沈念慈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