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了。”
讨个没趣，吟春只能讪讪退了出去。匆匆赶回应春阁时，沈素卿已经洗漱好坐在了桌前用早膳。偷眼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没瞧着沈娇鸾的踪影，约莫着人已经回去了，吟春这才收了心进了房。
“吟春？”
听到声响，沈素卿放下食箸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瞧着自家主子晶亮的眸，吟春一腔子的话就悉数憋死在腹中。
“是奴婢。”
“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用膳。待会等裴公子来后，你陪我出府走走。”
“咦？”
吟春又愣。
也是。藏在这应春阁十多载，平素半步都不肯走出。即便是沈念慈开口也请不动的人儿，三月三出府还是第一遭。出了一次府，遇上个怎么看都觉面善心恶的主，居然就有了例外。主动相邀过府，为了那人磕破了额，甚至，还为他甘愿出府游玩？
越想吟春的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
“小姐。”吟春犹豫了一下，索性还是全盘托出。“恕奴婢斗胆，您是不是瞧上那个裴公子了？”
“胡说些什么。”沈素卿笑。“今儿说是要去东四街瞧一瞧。想那东四街一向是个热闹地，我这才生了出去走走的心。”
“可您一向不是爱热闹的主儿啊。”吟春一个不察就把心底话说了出来。
话一出，吟春就生了悔。拿眼偷偷瞧过去，果不然，沈素卿的脸上就没了丁点血色。吟春只恨不得狠狠给自个一巴掌了事。
“我只是出去走走。”
沈素卿缓缓垂下头去，声若蚊蚋。
“就是，走走。”
大凡做奴才的，主子便是天。因此，即便主子想要做的事奴才纵是有千百个不愿也只能领了命马首是瞻。
所以，当沈素卿决定要出府走一走时，吟春能做的，便只有寻了面纱来做最后无劳的补救。说来也是好笑，眼瞧着沈素卿戴了面纱出门，沈娇鸾唯恐落下一般，竟也寻了顶纱帽遮在了额上。
见状，吟春悄悄转了身做了个鄙夷之态。
“生哥哥，东四街不过是平民百姓才会踏足的地方，乌烟瘴气的哪里有什么好玩处？咱们去西四街上的来一阁喝茶听曲儿不成？”
“若论茶香，哪里能出沈府左右？若道评曲儿，又有谁能及娇鸾项背？”裴生只是笑，一番夸赞中不着痕迹地挡了沈娇鸾的意。“所以，今儿咱们就暂且到那俗世中走一走，如何？”
沈娇鸾只听那夸赞已经红了脸颊，人也乐淘淘，哪里还能再分了心来说些辩驳话？沈素卿只做听客，但笑不语。倒是吟春看不惯了，勾勾唇一番不阴不阳的话就出了口。
“二小姐，这您就不懂了。平民也有平民的乐子。寻常吃食进不得高楼深院，可那其间的美味，贵胄们也不见得能尝到。杂货土玩进不得名堂古店，可其式样的玲珑巧劲，大户人家也不见得能瞧见。甚至就连胭脂水粉，进不得小姐太太们的眼，寻常姑娘家却能用出一番好风情。说来道去的，朱门之内的贵主们可真就是不如那平头百姓活得自在逍遥呢。”
沈娇鸾登时变了脸色，却碍着裴生在场发作不得，只能隔着面纱狠狠剜了吟春一眼。抢白一顿，吟春心里舒坦不少，露个浅笑后扶着自家小姐就往前走。
“好了，多说无益。咱们先去吧。”裴生笑笑解了围。
说话的光景，一行四人已经到了东四街头上。上京城，天子脚下，繁华之景自非寻常城池所能比拟。即便是在平民聚集的东四街，一派热闹也叫众人见了新奇。初始时还百般不愿踏足此间的沈娇鸾，真个来了，倒是比谁都来得开怀。这边摊上瞧瞧，那边桌前靠靠，只恨不得一双眼里扫尽了整条街。头上纱帽这会也成了碍眼的物什，随手扯了就塞进身后丫鬟怀间。
吟春扁着嘴，心底忍不得又是一通嘀咕。换了张脸也不过是中人之姿，还拿乔戴顶纱帽出来，平白惹笑话。心里念叨，嘴上却不说，只小心搀了沈素卿躲开比肩接踵的人流，不忘顺道再小声说些瞧见的好东西与小姐听。
裴生倒是不多言，只跟在众人身后亦步亦趋，倒真应了个逛字。只是逛到一处首饰店时折身就走了进去，不多会人出来，也不见手里多点什么。
东四街说长不长，但真个从头走到尾，居然也走到了晌午时分。沈娇鸾新鲜劲一过就觉着累了，好不容易走到街头便是说什么都不肯多走半步。沈素卿尚不显异样，也不叫嚷。裴生不着痕迹打量二人一眼后笑了起来。
“逛完了，就该找处好地方歇上一歇了。这东四街上的茶楼酒肆，最出名的莫过于咱们身后的洒家。一道醉鱼可是名满京都，而用以辅酒的酒酿梅子更是叫人开怀。两位小姐可是愿尝试一番？”
“洒家？”沈娇鸾挑眉。“哪里有店家用这种古怪的名号？”
“莫不是欲写酒家错成洒家，自此就被众人叫开了去？”沈素卿轻念。
“大小姐当真是聪慧呢。”裴生笑意愈深。“如此，那就请两位小姐移驾吧？坐在洒家二楼凭窗眺望，可是能将整条东四街尽收眼底呢。”
沈娇鸾没讨了赞，脸色登时就难看了几分，话也不说转身就进了酒楼。裴生做个请势，吟春会意，当即搀着自家小姐就朝楼子里走。
“小姐，门槛在一步之外，您留意些。”
裴生一愣。
裴生说的倒是不差。
上了西楼凭栏而望，整条东四的热闹便尽收了眼底。说来也是奇怪，楼下明明热闹非凡，真个到了楼上了，却又安静得活似到了异世。再转了眼看楼下时，便颇有些端看人世百态的意味。
裴生虽是出身官宦世家却独没有纨绔子弟的浮夸。约莫是镇日流连于这俗世中，方进店，居然连那店中伙计都是满脸熟络地迎上来，着实叫人吃惊不小。谦谦有礼，进退有度，沈娇鸾看在眼里，心间的欣喜自是更多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