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说了良久，换回的也不过是那人毫无回应。沈念慈也不嚷，摇摇晃晃起了身踉跄着后退，退一步，笑一番，唇角自嘲满溢。
“直到，赛荷珠端了那杯媚酒送与她饮下。我救不得她，眼睁睁看她魂飞天际。恨，恨之入骨。赛荷珠该死，沈娇鸾该死，沈由检该死，甚至，沈家上下视若不见的众人也该死。我要教他们偿命。那一夜，我去了裴府。我对那裴老尚书耳语，说他那为了佳人不惜出逃的逆子，留有子嗣。我说，那个孩子，是他与云儿的骨血。我说，因为那个孩子，裴铮惨死。裴老尚书做了所有我想要达成的事。他将孩子抛去南疆，任其自生自灭。而我要做的，便是私下里与那孩子相认，留他在南疆习武制毒，等待他日时机到来时，报仇雪恨。可是，平舟，那个以乞儿的身份踏进沈府的人，毁了一切。”
沈念慈停了下来。身后，是断崖。犹似刀削的陡峰，崖底有幽冥鬼哭。忍不住又笑，抬了眼看那纹丝不动的人儿，白似鬼魅的脸上五味杂陈。
“报应呢。人算到底比不过天算。我生了一出偷龙转凤，平居里的那个女人又私自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那个我自以为是又莫名爱恨了十多载的孩儿，竟不是他。神智全失的几日，被那个孩子灌下安神散的几日，醒来留在这山中的几日，终究教我想通了一切。定是云儿冥冥之中在保佑着我呵，竟教我一错再错时还得机会赎罪。可他，小哥，不肯再给我机会了。瞧着你出现，我就知道，结束了。”
那人终于动了身。
瘦骨却不伶仃的身子挺得直，容颜藏于暗中瞧不真切，那点一度飘渺的嗓音却在不觉中慢慢沉下来。
“沈念慈，我不会原谅你的。”
“那就恨吧，带上你爹娘的份，恨罢。”
沈念慈笑，纵身一跃。
“于是，沈念慈跳崖了，这次，毫无疑问，她死了。”
男人推了推不曾下滑的无框镜，无可挑剔的五官因着阳光的照射而生了几分明艳。浅笑里环顾偌大阶梯教室一圈后，视线稳稳停在东北角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生身上。
“这只是个故事。”男人笑。
“老师。”
前排有女生高高举了手。
男人调了视线到那女生身上，微笑着颔首示意女生提问。结果，女生还没开口的，红云却早一步飞了满脸。
“老师，你不可以对女生笑唉，这样会出人命呐。”后排有男生开始起哄。
不说还好，一提，整间教室炸开锅，哄笑四起。先前发问的女生彻底红透了脸，约莫连先前要问的问题都随着哄笑灰飞烟灭了。
“好了。”男人还是笑，轻挥了手示意大伙安静下来。“这个故事，还有后续，不过，那将会是下周的内容。”
“老师，你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讲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到底有什么用？我们是心理系，不是表演系哎。”
到底，还是有人生了疑问。
“这个故事，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启示可以品味？”男人挑眉，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回角落里啜泣不止的女生身上。“阴谋？爱情？还是，欲望？”
“老师的故事可以送去表演系让他们编成话剧啦，然后让老师演那个裴生或者平舟，肯定会让全校的女生疯掉，哈哈。”
还有不怕死的主起哄。
“我会记得申请让你出演送尸的小家丁。”男人笑言。
哄得一声，教室里二度炸了锅。
“好了，女同学们请停止臆想老师更像故事中的哪个男人，男生们则请停止打趣。我希望，在下周开课前，每个人都能交一份感言，字数不限，只要写出自己最真实的感觉就好。下课。”
“帅哥再见。”
这次，全体学生集体打趣。
“未来的大师们，再见。”
男人又笑，收了讲义摆摆手后早先一步出了教室。身后，还有哄笑声不断传来，男人只重复着行走，权当不觉。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出了略显阴森的大楼重新站回阳光下，男人才停了步子站住，仰头深吸一口气后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
“君素言，跟了我一路却不肯开口，是为了什么呢？”
转回身，不意外瞧见那个尾随而来的女生，哭了半节课的女生。男人轻挑眉。
“或者，去我的办公室喝杯咖啡？”
哭成泪人的君素言，努力仰了脸看高出自个一头的老师，巴掌大的脸上有成打的皱纹挤出来，再搭配上遮了泰半脸孔的玳瑁眼镜，实在有说不出的滑稽。
“老师，我看到你死了。”
“哦？”
“我看到你把匕首插在这儿。”
君素言使劲吸了吸鼻子，却挡不住大团的泪珠砸下来。小手死死扣住自个左胸膛，皱成包子的小脸努力向包子祖宗前进。
“流了很多的血，直到把一块石头挖出来，挖出来给那个躺在床上的死人。然后，你死了，她活了。”
君素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堂课，你睡了一个钟头，剩下的一个钟头就在不停哭，原来，是因为做了个噩梦。”男人了然。“一场梦而已，傻瓜。”
“不是，不是。”君素言有点急。“我看到的，明明就是在我眼前，不是，是我，不，是那个女人。我，我……”
人急得厉害，偏又不知该怎么形容，到最后，只能哭得愈发凄惨了。
“老师，我梦到自己变成了那个女人。”
“那只是个故事，虚构的故事，不要在意。”
“可是……”君素言还是止不住地抽咽。
男人瞥一眼后面急急驶来的靓车，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再度推了一把不曾滑落的镜框。
“你累了，这种时候，回家泡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忘掉那个令人讨厌的梦。”
“老师！”
君素言急急凑前一步，话还没说的，就听到身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传来，骇得她下意识就跳了起来。
“白痴，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