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儿零乱了,他没想到明明展希一方的气势更盛,为何会做出如此让步。
表面上看,这个提议对展希兄弟是不利的。
他本以为,展希今天是来撵他们出码头的。
实际上他是被展希的气势吓住了,只要他定下心来仔细想想,展希没划这道线以前,也很少过线卖东西。
因为,展希给他们兄弟二人划的那个区域,正是洋人船支最多的地方。
“成交,就这么说定了。”
江渔儿满脑子想得都是,他湾仔码头孩子王的地位保住了,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展希点点头,酷酷转身,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冬子也学着展希的样子,努力板着脸跟在展希身后。
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展希没想到江渔儿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昨日的气势跟今天的窝囊样压根不成正比,眼中满满的蔑视。
亏他还把对方当对手,弄了这么多人来。
远远观望的小龙,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谈妥了。
他们离得有点远,展希他们说的声音又不大,听不真切。
展希走到小龙身前,拿出52块钱递给小龙道:“今天,谢谢你。”
小龙受宠若惊,没想到酷酷的展希会跟他说‘谢谢’。
不好意思地回道:“也没帮啥忙,你别客气,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保管他屁滚尿流。”
小龙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放大了声音,还边说边往江渔儿那边看,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展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孩子们都很高兴,有点惋惜架没打起来,少挣了1块钱。
不过,跟着走了一趟,就一人挣了2块钱,还是高兴得很。
看着展希兄弟二人也亲切了不少。
小龙高兴地带着人走了,一点也没有当了展希狗腿子的意识。
还在心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这个当大哥的给小弟们谋了一次不错的福利。
事后,江渔儿也琢磨过味儿来,敢情折腾一圈又回到了圆点。
那日,展希付给小龙钱并没有背着江渔儿,江渔儿知道展希的威势是用钱买来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展希的魄力,能掏出100多块钱买来那么多帮手。
首先他挣钱挣不过展希,其次,他也舍不得。
江渔儿只是个码头孩子王,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他不是没想过把展希兄弟二人抓来暴揍一顿,可只要打不死兄弟二人,反过脸来就是他们遭秧的时候。
虽然这口气咽下去有点难……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不咽又能怎么样呢?
只怪自己和兄弟们不会说洋话,就算是想去展希的地盘抢生意也抢不过他们。
展希兄弟二人的生意,日渐一日的红火,搬家也提上了日程。
展希跟冬子说了要搬出去单住。
冬子十一岁了,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
展希要出去住,他自然是要跟着的,总住在暗门子也不是回事。
冬子跟娘说要搬出去单住,冬子娘虽不舍也没拦着,自己这个地方终归不是个正当所在,儿子想搬出去也正常。
自从知道了儿子的收入,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感慨儿子长大了。
兄弟二人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单元房,面积不大。
有两个小卧室,正好一人一间,中间有个小小的客厅,另外一边是厨房和卫生间,透过卧室的窗户能看到码头。
兄弟二人很喜欢他们的新家,住到这里仿若新生一般。
展希跟冬子说,等他们再攒些钱就把房子买下来,不!要买个更大更好的。
冬子对展希的话深信不疑,他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做到。
兰巧终于知道了展希兄弟二人的身份,也听说了展希花钱摆平了江渔儿一干人等。
对兄弟二人不仅没嫌弃,还更佩服了几分。
她本来还想请继哥哥们帮忙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
更加坚定了要跟兄弟二人做朋友的愿望。
兰巧原是广东宝A县人,2年前来到香港的。
当时内地各种莫名其妙的运动极其频繁,再加上天灾,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父亲就想带着母亲和两个哥哥偷渡来香港。
早几年前内地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纷纷逃离大陆往香港跑。
特别是当有人从香港往回寄东西、邮钱时,乡亲们更待不住了,纷纷拖家带口逃离内地。
甚至有人说出:“死也要死在香港,骨灰都别吹过来。”这样的话。
正巧赶上母亲怀了兰巧,父亲无奈只能延迟来香港的时间,这一拖就是五年,直到兰巧5岁了。
几年来,父亲也没闲着,打听逃亡路线,锻炼身体,游泳……
因为父亲打听到,最近的路线也要游一个小时才能游到香港。
兰巧印象中的父亲很严厉,不仅他自己练游泳,也逼着母亲、哥哥们和自己练。
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游不过去,你们就等着被淹死吧!老子可是要去过好日子的。”
到现在兰巧还记得父亲说这话的样子。
‘过好日子’这句话,也深深地烙印在兰巧的心里。
一切准备妥当,父亲带着一家人来到了深圳蛇口、红树林一带,从这里出发,游过深圳湾,大约一个多小时就能游到香港新界西北部的元朗。
这是许多前人用血趟出来的路。
在这之前,几十万人从这或是从路上‘扑网’来香港。
‘扑网’是陆上偷渡,从深圳梧桐山、沙头角一带,翻越铁丝网,到达香港,广东人戏称‘扑网’。
‘扑网’一般是没什么体力的老弱病残通常会选用的方法,危险性更高,可只要过去了,成功率也更高。
父亲选择了相对安全的水路,几年的训练,他对自己这一家人的游泳技术还是颇为自信的。
到现在,兰巧都记得那日偷渡来香港的情形,她时常被恶梦惊醒,梦到的全是父亲和哥哥们的脸。
那日半夜,父亲带着一家人躲过边防悄悄下了水。
像他们一家人偷渡来香港的人有很多,三三两两,都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大家又激动又害怕,眼睛里闪烁的是对‘过好日子’的渴望,想到只要咬牙过去了,就可以‘过好日子’,似乎就不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