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犹豫了一下指着驴身上的那袋麦子说:“我只能给你那袋麦子,虽然它不止值那袋麦子钱,但我冒了很大的风险,万一出现前面我说的事情,那我就白费劲了。”
那汉子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地说:“足够了,就这些麦子已经不少了,谢谢您了福爷!”
他快步走到我牵的驴身边,伸手要扛那袋麦子,我拦住说:
“我家的口袋不能给你。”
他挠着头说:“小兄弟,我没带口袋来呀。要不你等我会,最多两袋烟的工夫。”
“行啊,我们去牲口市南边的大柳树底下等你,你把口袋送那儿去吧。”大伯笑呵呵的说着,拍拍我的头和大家打了招呼架着鹰走了,我牵着驴跟在后面气鼓鼓的和大伯说:
“他倒赚了,等于白捡了一袋麦子。”
“行啦,他爹幸亏没剪掉铁锤的头,否则我们那有可能弄到这么好的兔虎。给我装锅烟,再烟点上咧!”大伯一只手架着鹰一只手举着烟袋和我说,我连忙接过烟袋学着他的样子,把烟袋锅伸进装烟丝的荷包里装满烟丝,让他把烟袋嘴叼在嘴里,我腾出手来拿着火石垫上火绒就用火链打了起来,砰的一下火绒着了,连忙摁在烟丝上。大伯美滋滋的吸了一口说:
“你还不错,能打着火绒。”
“跟着你看长了就学会了呗”我自豪的说着。大伯摇摇头说:
“多数人第一次打火链,都会打到大拇指上。”很快我们来到大柳树的底下,我看到王老公的破自行车倚在树上,向远看去见王老公正在掰开一匹马的嘴看着,我不解的问大伯:
“王大伯掰开马的嘴看啥呀?”
“他是看马有多大岁数了,这也叫看牙口。当金家这是必须会的本事,接下来就是摸码,也就是谈价格哩。”大伯抽着烟和我说道。
原来这是牲口交易多少年保留下来的交易形态,首先是卖主或者是买主请金家,一般都是买主请金家,谈好要求和期望的价格;其次是金家看牲口的牙口,根据牲口牙齿磨损程度判断牲口的年龄和健康状况。牲口一般分为没长牙、四颗牙、齐口、七岁口、八岁口等年龄阶段;再次是摸码,就是金家与买主或卖主各伸出一只手,放在衣襟下或衣袖里通过双方手指的触摸变化来谈价格。摸码的方法是:伸大拇指,其余四指弯曲代表一;伸食指、中指,其余三指弯曲代表二;大、小拇指弯曲,其余三指伸出代表三;大拇指弯曲,其余四指伸出代表四;五指全伸代表五;大拇指与食指一捏一分代表六;大拇指与食指、中指相捏并不停地捻动代表七;大拇指和食指伸出叉开代表八;食指弯曲成钩形,其余四指弯曲代表九;握紧拳头代表十。金家一般和卖主摸过后,然后用相同的方式和买主摸,整个过程三方都是默不作声。当了解过双方的心理价位后,金家在买卖双方之间仍以手语撮合,让卖主让价,买主加价。这个过程是最考验金家能力的关键环节;最后就是成交,当双方价位基本接近时,金家便会大声报价,宣布这笔买卖成交。
我很好奇就和大伯打了个招呼,跑到人群中看起来了。这时王老公正在和一个卖马老汉摸码,见他微微低头看着老汉,脸上表情非常丰富,一会儿皱眉摇头眼睛直向上翻,身子拉出立刻要走的姿势,表示不接受这个价格,但马上又笑眯眯弯下腰,手在老汉手里捅一桶要求再降价,经过反复几次最后两人手用力一握,转身走到一个瘦瘦的中年买主面前重复相同的动作,但表情和动作力度的夸张程度又和先前不一样。在揣摩买卖双方的心理价位和承受能力后大声说道:
“双方的亲戚,都甭拘着啦!我把所差的钱给你们撅开了。”他从卖马的老汉手里夺过缰绳,塞到买主手中:
“这家儿我当了,掏钱吧!”见瘦瘦的中年人还在犹豫,便说道:“得咧您呐!牵走是便宜,你不要,有别人要呢。”
这样一来,弄得瘦瘦的中年汉子没有退路,乖乖交钱的同时,还认为自己占了个便宜。随后也掏出几块钱递到王老公手中,还连声道谢。王老公接过钱随意塞在兜里便向大柳树这边走过来,途中还有人让他当金家,他摆摆手客气的谢绝了,看到我问道:
“你大伯呢,换到鹰了吗?”
“在树底下抽烟呢,换到了。”我说着也跟他后面走过来。
“好一只大鹰呀!”离好远他就扯着尖音嗓子和大伯说着,大伯笑呵呵地说:
“运气还不错,换了一只铁锤。”
“天呀,真的吗?我若没记错,这铁锤我还是在庆亲王府看见过一次!”他惊得张大了嘴喊着,露出满嘴整齐的白牙。我见他们又要聊个没完,就和大伯说:
“大伯,我要给我爸爸买烟叶去,你和王大伯聊吧,一会我回来找你们。”
“你认识路吗?别走丢了。”大伯马上停止唠嗑,担心的问我,我笑了笑说:“不认识我也会问呐。”说罢转身就钻入人群,还听到他俩个在背后说:
“福老弟,这大鹏侄子机灵着呢,甭担心您呐!”
“春雨哥你知道的,现在我们两家人守着这棵独苗,金贵着呢。”
我顺着人流找烟市,路过一个摆放了许多小人书的地摊停下来,蹲在地下翻起了小人书,看了半天也没感兴趣的,就起身继续找烟市。到烟市看见有不少人都围着一个烟摊,我也挤了进去问明价格要求秤两块钱的,摊主秤好后帮我用抄纸包上,用纸绳扎好递给我。现在看来那时老百姓生活很环保,根本没有塑料袋。
我又花一毛钱买了两瓶汽水,准备我和丫丫一人一瓶。花两毛钱买了把折叠纸扇,准备送给姐姐。在路过小人书地摊时我又停了下来,还想翻翻小人书。摊主是个老头,见我又回来翻书就问:
“小娃,你想看啥书呀?”
我随口答道:“打仗的,古代的都行。”
他向四周看看没人注意就和我说:“我这有本书是打仗的,不知你喜欢看不?”
说完他从破纸盒子里拿出一本有点破旧的书递给我,我拿过来一看书名是《晋阳秋》,略翻一下看出内容是打日本鬼子的,我就说:
“这本书我想要,多少钱呀?”
“五毛钱。”他伸出五个指头比划着,我说:
“我没那多钱,我只有两毛钱了。”
“两毛不行,最少也要三毛钱”他很坚决地说,我很不舍地慢慢放下书,准备去找大伯再要一毛钱来买这书。
“老刘头,人家孩子这么喜欢看书就给他呗,你家那孙子就是倒贴两毛钱也不会看你这破书。”旁边有个卖扫把的老太太对着老头说着,眼睛却满目慈祥看着我。
“唉,说的也是,我那几个孙子就像和书本有仇似的。”他和老太太说着,把我放在地上的书捡起来递给我说道:
“小娃,两毛就两毛吧,你拿回去要好好看哦!”
我连忙嗯嗯答应着,并满眼感激的看着老太太点点头。
快到大柳树底下时,我看到王老公已经走了,大伯正架着鹰焦急的向我这边张望,便快步跑到大伯身前说:
“我都买好了。”见驴身上搭着那条装麦子的口袋就问:
“那人把口袋送回来啦。”
“是的,人家还送给两个十道沟呢”大伯说着左手把我买的东西接过来放入他的牛皮包,并从包里拿出两个甜瓜。这种甜瓜身上长了十道斑纹,俗称“十道沟”,非常甜大人小孩都喜欢吃。
我拿着一个甜瓜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嘴就咬了一口问道:
“王大伯呢?”
“我让他走了,我们带着鹰不好去饭店吃饭,再加上他们老哥几个唠的话题我也插不上嘴。”大伯也吃着甜瓜和我说。我知道他所说的老哥几个,就是被一起遣散的太监。
“我们买点干粮路上吃吧。你想吃啥?”大伯很快把甜瓜吃完用袖子抹着嘴说。
“我想吃驴肉火烧。”我脱口说道。
“嗯,你架着铁锤在这儿等我。”大伯说完暂时把口袋缠在左上臂上,让铁锤移到左手臂上,把右手上带的牛皮手套脱下来给我戴在手上,然后让铁锤落在我的手上并轻轻抚摸它的羽毛,待其安静下来就转身走入人群中。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大伯还没来,我的右手已经酸的不行了,只能用左手托着右手咬牙坚持着。幸好时间不长大伯回来了,看到我这样子笑道:
“你还得多锻炼哩!”说着把铁锤接过去架好,左手掏出两个用抄纸包着的驴肉火烧递给我,我马上大口咬了起来。大伯自己却拿出的是火烧而没加驴肉,我马上把另一个递给大伯说:
“大伯,你也吃驴肉火烧呀。”
“我牙齿不好,吃肉会塞牙的,你吃吧。”大伯并不接那个驴肉火烧,其实我知道大伯心疼钱舍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