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雀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估摸着差不多快到申时前三刻了，合上书册，起身走出门，准备看看院子里的荷花。
这宅子的后院算是大的，陆云雀环着池塘周边的假山绕了一圈，最后走到湖心的亭子里，半蹲在石板边轻轻摸了摸边上的荷叶。
“陆家小娘子”
身后忽然有人唤自己，陆云雀抬头一看，原来是春月在湖边站着，手上用木盘端着一小盘水果。
“原来陆家小娘子出来看这荷叶来了。”春月顺着回廊走到亭子这边来，把水果搁在了石桌上，“这是家里小厮刚从西市买回来的，很是新鲜，陆家小娘子尝尝吧。”
“那便多谢了”，陆云雀抬头笑笑，从果盘里拿了个红李咬了一口。
“刚刚的事情是我唐突了，还请陆家小娘子不要放在心上。”春月不好意思的说道。
陆云雀闻言便知道她指的是刚刚询问自己家世的事情，这小娘子还真是和林尧有些相似，当时不会有什么表现，事后想来想去还是要来解释。
“没事没事，春月小娘子不必多想。”陆云雀笑着开口说道。
“那就好”春月羞涩的笑笑，“不过我是真的佩服陆家小娘子你的。”
“嗯？”陆云雀有些疑惑的看着春月。
“这几天我出去购置东西的时候，时常听见周围的人夸你，说是有个陆姓的庄宅牙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经手了很大的一个单子，比那些老资历的庄宅牙人还厉害，不瞒你说，我阿娘从小就爱给我讲那些平民商人的发家事迹，我对那些能做大事的人十分钦佩，更何况你才这般年纪，而且是个女儿身，能在庄宅牙人行当里有这个名声，真真是很厉害了...。”春月越说越兴奋，都快蹦到陆云雀身前把她手拉住了。
“都是运气而已。”陆云雀听春月这般夸赞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头。
“做生意虽然的确是有些运气，但也要有实力才可以成事的，无能之人就算有天大的福分落到他头上来，也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走掉而已。”春月认真的说道。
“不过之前我也是为小娘子你捏了一把汗的，就是先前二郎接手的你的那件案子。”
陆云雀停住笑容，脸色微微变了变，“我的案子你家二郎给你说了？”
“没啊，二郎从不给我说衙门的事情，是我收拾书房时，偶然在二郎写废的手书上看到的。”
春月看见陆云雀脸色变了，突然明白了什么，连忙开口说道:“我不是故意看的，陆家小娘子不要乱想。”
陆云雀看春月一幅无措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小娘子有些可爱，无奈的笑了笑，“我没乱想，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春月仔细是瞄了眼陆云雀，确认她是真的没生气，这才又继续说话。
“不过在看见那手书之前，我就大概猜到了二郎是为小娘子你的事情奔波了，毕竟那几天，二郎每日都在书房里找着往昔庄宅买卖的案例，私底下见过县衙取证的人不下五次，甚至亲自到云贵坊宅院里拜访了一番那个主人家，那日是我陪着二郎一起去的，李家那个郎君真是没眼见的，还给二郎摆了半天的谱，往日在徐州的时候，谁敢这么给二郎脸色....”春月忽然住嘴，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瞄一眼陆云雀，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心想她应该还没反应过来，得赶紧把这个话题盖过去，“所以说呀，我这么聪明的人，一早就猜出来了大概，二郎给那李家郎君说了半天，建议他和解，那郎君都只嗯嗯啊啊的敷衍应付，最后还不是同意和解了，所以说啊，陆家小娘子你是个有福气的人，逢凶化吉，日后定会又更大的造化。”
陆云雀笑得有些木木的，听完春月的话后，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些乱了起来。
“那你家郎君这风寒是怎么来的呢？”
“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春月愤愤的跺了跺脚，“之前去拜访李家郎君那天，二郎就有些咳嗽了，回来后一直说是小毛病，过两天便好了，后来一直在县衙里坐班，每日忙到很晚才回来，我就奇了怪了，县衙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他从早忙到晚，回来用完饭洗漱好了就很晚了，直接睡下，第二日一早又去，这般过了很久，我还以为他那咳嗽的毛病早好了，没想到是一种瞒着我，前两日晚上被子没盖好，受了凉，发了高烧，头痛欲裂，请大夫一看，得，小病拖成大病，当下就开了好几副药下去熬，床都起不来，更别提去坐班了，就去县衙告假休息了。”
陆云雀低头抿了抿嘴，抬头看口说道，“我刚刚听你家郎君说话，喉咙哑得很，看他也不太爱喝药，你可以去买些新鲜梨子来熬些水，止咳化痰效果很好。”
“嗯嗯，”春月点点头，“多谢陆家小娘子提醒，我稍后就叫仆从去买些梨子回来。”
陆云雀本想继续问些关于林尧的事情，但这些想想，还是放弃了。
戚宝珠又玩了三刻钟后便准备回家了，陆云雀和春月在湖心亭子里吃着水果，聊着闲天。
陆云雀之前一直以为春月是那种端庄范的人，却没想到她一聊起闲天来，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东拉西扯的，和邻家妹妹一般。
戚宝珠背起自己带来的小布包，里面放着几本路谨言新给的画册。
宝珠和陆云雀跟路谨言道别后便一起走了出去，春月跟着将两人一路送了出去。
陆云雀先把戚宝珠送回来迎客来才往自己家走去，戚掌柜本来要留陆云雀用完晚食才让她走，但陆云雀执意要走，戚掌柜没法，只得包了一盘点心让陆云雀带走，算是对她的谢意。
陆云雀走在路上，看天色还早，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往永安坊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阿婆”
陆云雀走到一座偏僻小巷的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开口对着里面喊道。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是我，陆家丫头陆云雀，有点事找阿婆。”陆云雀开口答道。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穿出来，“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年婆婆站在门前。
“陆家丫头啊，快进来快进来，有什么事儿来找阿婆啊？”谢阿婆把门打开，让陆云雀走了进来。
“有些日子没来看阿婆了，今日正好在这附近看宅子，看完了便想来看看阿婆你了，这是我买的糕点，阿婆快尝尝。”陆云雀一边说着一边把戚掌柜先前给的糕点递给了谢阿婆。
“哎呦，陆丫头有心了啊。”
谢阿婆把糕点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打开来拿出一个团子吃了起来。
“好吃吧”陆云雀笑嘻嘻的说道。
“好吃好吃，陆丫头长大了，懂得记挂我这个老人家了，也学会满嘴滑油了。”谢阿婆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啊？”陆云雀有些惊讶。
看着陆云雀吃惊的样子，谢阿婆有些得意的笑笑，“你这丫头还想瞒我，你说你是顺路来的，这宅子是迎客来那边的，外面的盒子上还有印记，迎客来里我这里至少得过三坊距离，要是顺路你能提前买了糕点？就算是提前买了，我刚刚尝这团子还有几分热乎，你说你办完事才来的，那你手脚够快的啊。”
“这.....”
“说吧，干嘛说谎话，我年纪大了，但脑子还行，别想糊弄我。”
“我没有”，陆云雀有些委屈，“刚刚顺路的话的确是我胡诌的，但今天的确是想来看看阿婆你的，顺便想向你讨些东西。”
“哦，什么东西？”谢阿婆开口问道。
“我想要几颗梨子。”
“梨子？”谢阿婆看了眼陆云雀，“你要你说就是了啊，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云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怕阿婆误会吗，好不容易来看望您一趟，还要向您讨要东西，这多不好啊。”
“这有什么，我之前教你的你忘啦，做了牙人就得脸皮厚一些，脸皮不厚，生意难就，我和你这关系你都开不了口，那换了不相干的人，不得把你憋死。”
“是是是，阿婆教训的是，云雀记下啦。”
“行了行了，走吧，你要不来要这东西，我都快把它们忘了。”谢阿婆把陆云雀带到后院墙外的一片林子里，几棵低矮的梨树混着另外的一些果树张在里面，枝头上挂满了梨子。
谢阿婆递给陆云雀一个布袋子，示意她自己去摘，陆云雀点点头，走了进去。
这梨子看着卖相并不好，甚至有些难看，果身上全是疤痕，但胜在长得算大，陆云雀幼年时经常头痛发热的，每次一来就喉咙沙哑，阿娘就来找谢阿婆摘这些梨子给自己熬水喝，见效很快，后来阿娘也试过用其他梨子，但效果都没那么好，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陆云雀摘了满满一大袋梨子，手提着沉甸甸的。
“你怎么想起来摘这梨子了？莫不是喉咙又不舒服了？我听你这声音也没什么问题啊。”谢阿婆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有没有，我没事儿，是一个朋友，染了风寒，喉咙哑得厉害，阿婆知道的，你这梨子熬出来的水总比其他见效，因此我就想给他带些回去。”
“哦，是朋友啊。”谢阿婆点点头。
“嗯，朋友。”陆云雀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关系还不错吧。”谢阿婆帮陆云雀提了提袋子。
“还行。”陆云雀把袋子抱在怀里。
“男的女的啊？”谢阿婆跟在陆云雀身后。
“男的”陆云雀随口答道，抱起袋子噗嗤噗嗤的往前走。
“哦，那对人家还挺上心啊。”谢阿婆跟着陆云雀回到院子里。
“也....”陆云雀顿住，回头疑惑的看着谢阿婆，“阿婆这么这么说呢，就是想起你这梨子见效好而已，阿婆别想多了。”
“行行行”，谢阿婆摆摆手，“我知道知道的，丫头大了嘛，总有自己的想法，阿婆明白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