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上午，舒婳通知我们，午饭之后到戏剧社活动室，这是第一次排练。
“活动室在哪？”对于一个路痴来说，每次活动最关心的事就是集合地点。
“就在地理教研室的隔壁。”舒婳答道。
“那地理教研室又在哪？”我不是抬杠，粤庆太大了，而且我又不参加社团活动，平时基本上就是课室、食堂两点一线，很多地方我确实没去过。
“在活动室旁边。”我和舒婳本来说的好好的，欧sir却突然过来捣乱。
“想死啊。”我假装要用手中的活动铅笔插他。
“哗哗哗，你这么凶残，辛秦不喜欢的。”欧sir说完，没等我反应就飞似地逃走了。
“放心啦，有我在，你撞怕荡失路咩。”一直潜入题海里的辛秦突然浮起头来说话。
他最后那一句不咸不淡的广州话，对一个先天性方向感失调的路痴来说很暖，这种安全感，正常人难以体会。
戏剧社活动室的空间很大，但活动空间却很小。
一批“手脚残疾”的桌椅歪歪斜斜地占了一地，另外垒起来像座山似的纸皮箱们又占了一地，能自由活动的空间自然所剩无几。很明显，这里应该是学校的一处杂物房，只不过又被兼作戏剧社的活动室。
看室内地板上所积灰尘的厚度，估计他们戏剧社很久都没有在这里活动了。
正当大家对排练室各种嫌弃的时候，只见欧sir和一个男生从外面搬进来一个大纸皮箱。
“服装到啦，服装到啦！”欧sir喊得太刻意了，好像故意要喊给别人听似的。
大家一窝蜂拥上去，围着大纸皮箱翻来抄去，只想找到属于自己角色的那一套服装和道具。这场面，感觉多么地熟悉，就好像小时候在幼儿园里分玩具的情景。
大家迫不及待地把戏服直接往身上套，正天冷，大家本来穿得就比较多，有些尺码和本尊不大对应的衣服穿起来就会比较紧。
“喂喂喂，死胖子，不行别硬塞，这是租的，整坏要你赔啊。”欧sir提醒那位体型似功夫熊猫的同学。
“欧阳，哦不，悟空，岂容你在此放肆。”
只见钟由头戴白巾，一袭全白色带蕾丝边的及地长袍，要不是她左手端着的净瓶和那句“悟空”，我还真以为自己是参加她的婚礼来了。
欧sir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钟由，眼神从惊艳到喜悦，又从喜悦渐变成引以为豪，我觉得他已经将自己完全代入进新郎的角色了。
“我，我，我不是悟空。我，我，我是八戒。”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班干部，欧sir说话一向很顺溜，这次竟然大吃螺丝，应该是看见“新娘子”太激动了。
“哎呀，欧sir今天没有穿礼仪服真失策。”辛秦当时就在我身旁，他这话，调侃之中又带点惋惜的味道。
我猜，欧sir不是口吃，他其实是想说“我愿意”。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平时口齿伶俐的他会突然吃螺丝。
“你这么瘦演猪八戒？你是吃了瘦肉精的猪八戒啊，那谁是瘦猴子？”
“我”，门口处一把清澈的女声传来。
原本熙熙攘攘的活动室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齐刷刷的望向门口。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一个手持金箍棒、脚踏筋斗云的孙悟空。
“孙悟空是我，我就是孙悟空。”接下来补充的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颇有“齐天大圣”之风。
这位“大圣”我认识，她就是我第一天军训时遇见的师姐岑瑶，平时校里校外偶尔碰见，也会点个头。
“诶，你也在这啊。”岑瑶一眼扫到了我。
“师姐好。”
“原来你们认识啊！”舒婳没想到我和岑瑶互相认识。
不过让舒婳更意外的是，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岑瑶就是文学社的社长。
这不能怪我，他们文学社的人都有自己的笔名，而岑瑶的笔名比较特别，叫“空格键”。他们文学社比较低调，宣传单上也没有照片，我哪能知道“空格键”说的就是岑瑶，我甚至天真的以为，可能是电脑打印的瑕疵，“空格键”真的就是空格键。
因为戏剧社的社长升高三了，按惯例自动卸任，但因为没有人愿意接棒，社长这个位子一直空着，戏剧社成了一个典型的“三无”社团，无领导、无活动、无人理。
所以，岑瑶实际上就是这次舞台剧的幕后老大。
我下意识地拿起手上的角色清单扫了一下，才发现清单里并没有孙悟空这一个角色。
原来已经被人内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活动室里瞬间“哗啦哗啦”，不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有人觉得“内定角色”不公平，有人觉得男女反串很创新，有人说“乸型孙悟空”毁童年……。
不过，很快，大海又恢复了平静。因为谁都看见了，“观音菩萨”和“孙悟空”两位大神，现正呈剑拔弩张之势。
一个是文学社揸fit人舞台剧总指挥大师姐，一个是实力社会人万金油交际花大家姐。神仙斗法，是个大热闹。
一般，热闹越大，动静越小。
“男扮女装就会搞笑，女扮男装就显得俊俏，但齐天大圣的卖点不是俊俏，而是叛逆。这个，就有点尴尬了。”钟由扬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如是说。
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拂尘。
“我觉得，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岑瑶师姐不慌不忙地回道。
“鲁迅说的？”
“不，我说的。”
来了，来了，正面怼起来了。眼看着接下来又一轮精彩的唇枪舌剑，不打三五百个回合，不可能分出胜负。
“好像，也对。”
没想到，钟由话锋一转，立马化干戈为玉帛，“你看这套齐天大圣的战衣合不合适，我可是好不容易弄回来的，你穿着可能有点大，因为我事前不知道是女生……。
社会由并不是浪得虚名，关键时刻总是能以和为贵。
散了，散了。大家各自又捣鼓自己的服装和道具去了。
“你的衣服好难看啊”，“你的兵器是个什么破东西啊！”，“你的法器不更山寨，是不是两元店买的？”
简直就是一个大型低端cosplay现场交流会。
大家都在讨论服饰穿戴，没有人讨论故事和剧本，包括岑瑶师姐自己也是，没完没了的问我，金箍棒到底是用竹棍或是木棍，还是塑料棍更好。
我问她剧本有了没，什么时候可以正式排练，然而她说，不急，不急。
下周就是开幕式了，她竟然说不急。
第一次排练，我们除了穿和脱，啥也没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