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啥啊,咋回事啊?”苟长安满脸问号。
两人的喧闹声引起了周围上网的客人们注意。但无一例外地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就作罢,没有人发表什么不满——因为弯哥的形象属实有点震慑力。
堪堪及肩的脏辫,半边脸颊上的纹身,左手把玩着一枚带着倒钩的戒指。紧身的上衣被健硕的肌肉撑得棱角分明,一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细缝,隐隐射出阴翳的光。
“老大去找他了。”弯哥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哦,就这点事啊。”苟长安戴上了耳机,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我看到吧主留信息给我说出远门的时候就猜到了。要是别的事,能让他这种成精的老狗顾头不顾腚,连新招的那个小子都顾不上了,走的这么急?”
“你猜到了?”弯哥一把握紧了戒指,眉梢微微上扬。“猜到了你还敢溜出来?”
“哎多大点事儿。”苟长安一手键盘一手鼠标,嘴上也没耽搁和弯哥唠着。“不还有六六呢吗,吧主还叫了老**虎妞来调教他,我留那儿顶多让他打一顿缓解缓解压力,有啥用啊...我跟虎妞处不来...你也是知道的嘛。”
“老大让胡青衣去教那个新人调酒?”弯哥呆滞了几秒,随即一脸哀怨惆怅。“坏了坏了,光顾着跟踪老大这边,忘了盯着酒吧那边了。老大也太偏心了,为什么不叫我去教他呢。”
弯哥摩挲着戒指。沉吟了片刻,说:“长安,关于那个新人,你都知...”
“卧槽这什么伤害啊!”苟长安一拍桌子,屏幕一片黑白。“这队友是猪吗这么能送?这是人能干的出来的事吗?智商有问题回小学复读不好吗?上网打游戏?可给爷恶心坏了!”
随后是一阵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键盘声。
弯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果然最后还是要亲自走一趟,才能安心。
也不知道为啥苟长安这么喜欢打游戏。可能是因为他只有在游戏里才有嘲讽别人智商不足的机会吧。
弯哥捡起苟长安晃落在地的墨镜,给自己戴好,然后一声不响的离开了网吧。
......
不知过了多久,苟长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游戏没赢,但是骂赢了。四舍五入一下,也不算输。
回过头,弯哥刚才站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苟长安撇了撇嘴。
刚才有话没敢跟弯哥说,怕挨打。其实他觉得,就是李清祁真的看走了眼,方远学不来调酒,那也挺好的呀。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已经是三天过去了。
方远和胡青衣一言不发地站在吧台里。
今晚是方远第六天上班。距离胡青衣所说的一周的期限,也只剩下一天而已了。自从上次和胡青衣因为那杯龙舌兰日出大吵一架后,两人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每天晚上就这样沉默的站在吧台里。你点你的单,我调我的酒,井水不犯河水,相看两生厌。期间张六六好几次隐晦地表达出想当和事佬的意向,胡青衣一概当做没看到处理。
方远听不懂胡青衣那天说的话,问张六六,六六倒是明显知道些什么,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问的多了,说话时间一长,方远还会受到荷尔蒙的影响,不自觉地心生龌龊。搞的自己很是难堪。自然的,方远对调酒的学习也就此搁浅。
毕竟方远对酒,对调酒都是心中无感。只是在其位谋其职,想把吧员的分内工作做好。他并未忘记,自己的最终目的,还是看一看李清祁口中的“世界”。而现在,他还没有看到一点点他想看到的东西。
好在一周的时间也快要过去了。听六六的口风,李清祁似乎也快要回来了。他要好好问问李清祁,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周六,客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鸡尾酒供不应求。胡青衣破天荒地留了下来,说是16层有她的房间,今晚就先不走了。
过了两点,客人终于渐渐少了起来。方远也不用一直站在电脑旁边操作了。忙里偷闲地瞄了一眼还在忙碌的胡青衣。
说心里话,方远不得不承认这个脾气冷硬的胡青衣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的外表,她的气质,还有她调的酒,都美。可以用她的特长来形容,美的很理智。
樱口杏眼柳叶眉,琼鼻瓠齿恣柳腰。永远一丝不苟,永远不假以辞色。美的很严厉,很仔细,很标准。
就像她的酒。
不服气那天自己调制的酒被评判成垃圾的方远,这几晚都有偷偷摸摸地观察着胡青衣如何调酒。似乎相同款式的酒具,她只使用同一个。每次调制的鸡尾酒,从色泽,到装饰,再到口感——偶尔没卖完时会由六六和方远负责喝掉,都是一模一样。像是同一瓶酒倒在了两个杯子里似的。
“看?”胡青衣背对着方远,冷冷地甩出一个字。
“.......”方远无言。你这是背后长眼了吗,见闻色霸气?
胡青衣放下手里的酒具,仰起头,长出了一口气:“六六。”
“哎,青衣,在呢。”张六六放下扫把,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咋啦?”
“我去天台。”胡青衣脱下自己套在女式西装外的马甲,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的疲惫困倦。想来她和方远差不多,都属于严于律己,生活作息规律的一类人。换句话说,就是熬不了夜。
“行啊,去吹吹风,休息会儿吧。这会儿人也不多。”张六六环顾了一下酒吧,然后指了指方远,“方远也一起去吗?”
“呃?”方远一愣。胡青衣扭头看向他,脸上没有表情。
方远想了想,“好。”
......
通向天台的楼梯间就在吧台的后厨。连楼梯门都没上锁,只是被一台冰箱堵住了,不仔细看的话发现不了。胡青衣轻车熟路地带方远走进厨房,命令方远推开冰箱后,施施然地上了楼梯。看的方远是一阵无语。这么说,这几天自己其实随时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天台。
酒吧这帮人胆子是真大啊,对他方远是真有信心啊。
不知道为什么,方远想了想,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开心。
......
方远心心念念的天台,比想象中大,也比想象中空旷。
天台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天秘密,什么有关特长的人体实验仪器,能证明李清祁是外星人的ufo之类的。只有一张躺椅,随意摆放在地的一些调酒器具,还有搭在绳子上晾晒的几床被子。跟方远卧室里自带的那床是同款。
胡青衣走到天台边缘,把挽起的长发散开,点了一根烟。
凌晨两点,城市里还零零散散地亮着些许灯火,称不上万籁俱寂,隐隐的喧闹声反倒更显寂寥。头顶的月光,清清冷冷地铺洒在天台上,倾倒在同样清冷的女孩身上。她一言不发,她身披长发。只有手里的烟头,在黑暗中隐约跳动,忽明忽暗。
她忽然转过头,就这样在静谧的月光下,灿烂的笑着。
方远的第一反应是她要杀人灭口。
胡青衣挥挥手,“方远,来。”
方远迟疑了片刻,估量了一下自己离楼梯口的距离和自己的冲刺速度,还是走到了胡青衣身边。
胡青衣用胳膊撑在天台的水泥护栏上,小口小口地抽着烟。方远不小心闻到了一点点,薄荷味的,不讨厌。
“你看,两点了,街上,还有人。”胡青衣面带微笑,有些兴奋地指着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
“呃...嗯。”方远有些猜不透胡青衣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能随声附和,学着胡青衣把胳膊撑在水泥护栏上,却觉得有点硌得慌。借着月光看了看,见水泥护栏上被人凿出了几个正字。最后一个还没画完,才写了两笔。
“我刚有特长时,很慌,又不慌。”胡青衣弹了弹烟灰,继续说着。“我,功利。没感情。”
“看街上,人多。赶路,不停。我也赶路,不停。我有事,他们也。我有目的,他们也。我们都不停。”胡青衣收敛了笑容,转头看着方远。“我觉得很可怕,但我又不怕。因为特长,让我永远只能‘理智’。我哭,哭不出来。哭,太不理智了。”
方远默默地听着。不知道是否该说些什么。胡青衣的性格情绪受特长影响,他这几天也听张六六说过一些,自己也切身感受到了。似乎胡青衣自己都控制不了。
“我抽烟,抽不了。抽烟不理智。我喝酒,喝醉了,醉的时候,还是很清醒。我永远,被动理智。”胡青衣深吸一口气。“我好想疯,疯不掉。”
方远面露不忍。
胡青衣却倏地一笑。那个终日面容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在这一刹那,笑的心花怒放,笑的无比飞扬。
“还好,有李清祁。”
“李清祁?”方远重复了一遍这个让他讨厌的人名。
“对。”胡青衣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和我喝酒。蛊惑我。我,醉了。我,哭了,我,爱了。”
“你,疯了。”方远忍不住吐槽。
“可能吧。”胡青衣笑容不减。“但,这是我,理智的人生,最不理智的部分,我,为什么不爱?”
方远叹了口气。
他也能理解。人一上年纪,听谁讲故事都像在说自己。
“但是他不爱你。”方远的语气毋庸置疑到有些残忍。
“管我毛事?”胡青衣冲方远翻了翻白眼。
方远摸了摸鼻子。果然,就连特长这种东西,也战胜不了人类的本能。恋爱减智大法。他此刻甚至在这个陌生的胡青衣身上感受到了些许独属于苟长安的气息......
烟,燃尽了。
胡青衣的声音再度冷冽起来。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冰雪女王。“你,想看的东西,我知道。让你看。”胡青衣拍了拍身下的水泥护栏。“数。”
经历了如此大的反差,方远却觉得还是面前这个不通人性的胡青衣更亲切一些。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听胡青衣的命令,低头数起了护栏上凿刻的正字。
“多少?”
“三个正...多两笔...。最后一画...用颜料涂红了。”
“很好。”胡青衣优雅把烟头向地上弹去。在方远惊骇的目光中指了指十八楼之下看不清楚的地面。
“跳一个,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