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去,那沉睡了一夜的寥寥几人也醒了。对面的女孩伸懒腰时不小心踢到了我,她赶紧坐正给我道歉。我回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脸色好差哦,身体不舒服吗?”女孩看着我问。
“没事,就是空调太冷了,没睡成觉。”我简单地回答。
“看来你不常坐火车。”她微笑着说。“我的毯子借你,你睡会儿吧!”
“谢谢,太阳出来了,感觉不冷了。”我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如实说。
女孩见我不要毯子,便收了起来。随后,她起身去了洗手间。我看向了窗外,朝阳散出的光芒,真的让我感觉到暖和。
“睡会吧。”林燕七看着我温柔地说道。
“贪狼,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些鬼。”看着洒满阳光的盎然世界,再想起那些让我感觉喘不过气的暗黑压抑,我颤抖不已。此时,我才感觉我有些崩溃。
“若不想见到它们,找个道力高深者做符也许会有用。”林燕七轻抚我的脸。
他的话让我忽然想起了许副总说过已经找他朋友为我做了符。只是,不知道那符在面对昨晚这种状况时是否有用。
“SAM找他的朋友为我做了一道符。”犹豫了片刻,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
“那最好。”他听后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
一时间我有些难以理解,我原本以为他听到SAM的名字又会难过不高兴的。但穿过车窗的温暖阳光却让我的眼皮重了起来,并打起了呵欠。
“快睡吧。”他见我有些不确地盯着他,竟然很开心似的。
我实在没法儿再集中精力来思考他开心的原因。一夜紧绷的弦松驰了些许后,困意如洪水猛兽般汹涌来袭。
“嗯。”我简单地应了一声,趴在餐桌上开始睡觉。
火车走走停停,我却是沉睡了一路。中间虽有腿麻胳膊疼,甚至连肚子饿,也抵不住睡觉的诱惑。至于睡姿、仪态什么的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去了,反正没有存在于我混沌的大脑中。
火车报站广州北站时,我突然惊醒了。对面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面对面四个位置上只有我一个人和林燕七这个像仙的鬼。
“广州北站。”林燕七坐在正对面看着我说。
“哦!”我是听到广州两个字才惊醒的。不过,既然到了广州北,那就快到广州站了,我也不能再睡了。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中午12点。我竟然已经睡了五六个小时了。而此时,外面的天阴沉着,似乎就要下雨。
坐了一会儿,等火车又起动时,我便起身去洗漱。刷过牙,洗过脸,眉心的凉意虽在,但精神却是好了很多。我对着镜子照了照,眼圈有点黑,脸色也有些苍白。这如梦似幻的一夜!
回到坐位,我泡了一包泡面,这便是我的午饭。我边吃边想着一会儿到广州火车站后要怎么走。因为这是我自己第一次单独到广州火车站。之前听同事们说广州火车站很乱,很危险。我一时感觉有点害怕。
“怎么了?”林燕七的声音在我的对面突然响起。
我抬起头,见他正一脸关心地看着我。我怎么忘了我还有这个保镖呢!这样想,刚吊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换上了我最初见到他时的那身衣服。虽然看着有些别扭,但是现在在车上,我一时也不能画衣服烧给他,只能如此。
“刚刚想到第一次自己坐火车到广州站,不过没事了。”见他有些疑惑地的盯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唇语回答。
“不理会那些来搭讪的人直接去正规的车站换车便无事。”他柔声说着并微微抬起了头。
我注意到他那原本已经抬的手又放了下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突然小了很多,眼光也像是穿过了我的头顶。我正准备扭头看个究竟,眼角却突然扫到车窗外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脸一闪而过。我瞬间僵住。
“好俊俏的郎君啊!”一个幽冷却又妖娆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凭着感觉我判定:这不是人的声音!
“可不是?带回去招个女婿顶好!”一个阴冷的妇人的声音响起。
在大白天里,火车上上了鬼,还不只一个!
然而就在此时,我的眼前一愰,对面多出了一个身穿烟紫色绸缎裙的女鬼。微宽敞的领口,裸露的洁白锁骨,精致的装容,还有做工精巧的长流苏步摇,好美艳!除了那显得惨白的脸外,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鬼。看她这身装扮竟然像是宋代的!我一下子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电视剧的场景中。
“俏郎君,跟我回摩星岭做一对风流快活的夫妻可好啊?”女鬼瞥了我一眼后,柔若无骨地往林燕七身上靠了去。
“多谢厚爱,我有爱妻。”林燕七冷冷地回了一句后,一个闪身,坐到了我的旁边。
“有妻又当如何?我们姑娘还有几千几万个被休掉的夫呢!今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那个阴冷的妇人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身后响起。听声音,她应该就在与我背靠背的一排位置上。
我身上已起了鸡皮疙瘩,不仅是有些害怕,更重要的是这个有着柳叶眉,丹凤眼和樱桃小口的女鬼就像是一个打开了门的冷库一般,不断地输出着阴冷之气。
车厢中已经没有几个人,就连平时感觉有些吵的推着车叫买的声音,此时对我来说也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
我就这样在不觉中被拖入了一个阴冷的世界里。其实,车厢里的一切并没有变,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也都清晰,变了的只是我的感觉,说了恐怕也没有人相信的感觉。
“需要点儿什么?”经过的售卖员见我不住地看她,将车倒回了两步,停在了我这一排坐的正中间。
她的声音悠远得有些梦幻。
“给我一瓶水和一袋豆干吧!”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什么也不想买。
我也不知道我的声音她能不能听清,但我尽力去说了。
“好,一共十块钱。”售卖员微笑地说道。她的普通话里带着我们雾城口音。
我赶紧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了她。
“你身体不舒服吗?”她接过钱,在离开之前问了我一句。
“谢谢,我没事。”我摇摇头,努力地扯了下嘴角。
“出门在外不容易,每节车厢都有列车员,需要帮忙时叫一声。”她又看了我一眼,留下了这句话。
“好的,谢谢。”我点点头道了声谢。
随之,叫卖声慢慢走远。虽然尽了力,但是我却始终感觉自己没能回到人的世界里。我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吃力地与人做了一翻短暂的交流。
“哟!我还以为这丫头是新死的鬼呢!”背后阴冷的声音似乎又离我更近了些。
“俏郎君,人鬼殊途,你坐我这边岂不更妙?”对面的女鬼扫了我一眼后,看着林燕七娇媚地说道。那能滴出水的声音,我听得骨头都有些酥麻。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燕七冷冷地说道。
“呵呵呵…”女鬼不怒反笑了,那步摇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真是摇曳生姿。但是,她长长的笑声在这阴冷的世界里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小子,你真是敬酒不吃偏吃罚酒!”随着背后阴冷的声音再声,我感觉忽然起了冷风。
与此同时,林燕七却突然起身于半空中与后面的鬼动起了手。
我扭过头,这才看清一直在背后的鬼的模样。她竟然也穿着绫罗绸缎。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并以一支金钗固定,抹额的中间有一颗暗绿的翡翠。明明像是一个有品味的稳重老年妇人,却这样与林燕七动上了手。若说她与我对面还在不停笑着的女鬼是母女,我倒是有些不太相信了。
一分钟不到,女鬼被林燕七打得失了形象体面。他将她赶开后也就收了手,坐回了我的旁边。
“俏郎君,你分明是想让玉娘对你更加朝思暮想嘛!”对面的女鬼见状停住了笑,脸色变了又变后妩媚地看着林燕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领口开得更大了些。
林燕七并未理睬她,只将头扭向我温柔地说:“没事,吃吧。”
直到见到窗户模糊了,我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想到快要到广州站了,我也就继续吃起泡面来。
我刚吃完面去丢了垃圾回来,车上的广播通知广州站到了,车也放慢了速度。对面的女鬼见我回到座位收拾行李才站了起来。
林燕七根本没有理会她,他出手帮我托着行李箱,让我根本不费力地将行李箱从架上拿了下来。
车停稳,车上的人都急着下车,我则故意走到了最后。林燕七走在我背后,他后面是那两个女鬼。
“俏郎君,山水有相逢,我们会再见面的。”下到月台上,玉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看着林燕七丢下了这句话。
说完,只见她率先顺着旁边空着的火车轨向前飘移而去。那个年纪大的女鬼瞪了我们一眼,紧跟在她的身后。
站在人潮流动的站台上,我一时有些恍惚。此时,我到底在哪个世界里呢?
近一天一夜的路上,我简直就是在与鬼同行。来来去去忙碌的人们中又有几人会知道,在大白天,而且还是在人潮汹涌的车站里有鬼与我们同行?
若非亲身经历,谁又愿意相信世间真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