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灰暗的天空似乎要下雪,如铅一般的重云低低地垂在半空,沉闷压抑。空气中弥漫的冷风如尖刀利刃般无情地吹刮着大地,仿佛要把每一个在这种天气里出来的人都撕裂成碎片。
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起伏连绵,山上覆盖着常年不融的积雪在落日余光的映照下仿佛铺就的一条暗红色的地毯。就在这蜿蜒如长龙一般的山脉中间竟然有几处独立的孤峰,皆壁立万仞,直插云霄,仰首望之只觉是苍穹垂下的一道雪白明亮的云柱。山峰下杂草丛生处有一块断碑,其上不知那朝那代石匠用大篆书写着“青石峰”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由于常年风蚀雨淋那三个大字渐已模糊,但那苍劲的笔力却是下笔风雷,陵劲淬砺。
山势甚陡,但蜿蜒曲折处似乎有人力攀爬的痕迹,因为在那山草覆盖处有手腕粗细的藤萝枝条垂下,藤条下面的山石上有道道摩擦后的槽痕。
这样的高山也会有人上去?万一中途一个不慎掉将下来,小命当真堪忧。
青石峰下有一片参天古木,林叶密集,常年蒸腾着氤氲雾气,宛如一个大的蒸笼似得,即使在炎热的夏季,林内也是冷气逼人,阴森可怖。据附近的人说有在山中迷路而误入这片森林的人,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有好奇的人不相信曾多次进去寻踪,结果也都没有出来,据说里面都是暗沟沼泽,飞禽走兽。于是后来也就没有人敢进去了,林内时有不知名的动物的哀叫声传出,余音在山间回荡,凄楚悲凉,弥久不绝。
天空中还是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花,大如鹅毛般飘落在青石峰上,天上地下顿时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间中,呼啸的西北风一路吹过,天色愈加昏暗。
就在这纷飞大雪中却走着七个形貌怪异,身有残疾之人,他们借那岩上藤条之力相继跃上山峰,向那最高的一片平缓之地行去,一路默默无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待行到那平缓之地处,七人竟同时停住了脚步,仰首望着这漫天飞雪,沉思不语。
良久之后,他们七人围成一个圆圈坐下,皆闭目调养真气,蓄积精力。虽冰冷的山风与冰凉的雪花拂面,他们七人也静如处子如石像般岿然不动。不消一刻,但见他们头上渐渐有白色水汽蒸腾而出,但马上凝为细细小小的冰晶挂在头上。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时,他们的身体也渐渐与这黑暗融为一体。冷风吹过他们饱经风霜的脸庞时,他们似乎显得极为痛苦,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若果当时不有这苟且偷活的念头,也许今日也不会受这等痛楚了!
在这七人之中有一个竟然没有了鼻子,整个脸上平平坦坦,像是被人从侧面一刀削下才会这样,样子着实吓人。另外有两个人,一个左眼有疾,一个右眼有疾,不过早已结了疮疤,其他四个人皆已白发银丝,但眉宇间似乎也隐藏着极深的痛苦。
这二十几年来,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忍追忆,太多痛苦,太多惨烈,太多不幸。
不知又过去多少时间,雪越下越大,整个夜空像是抖落的玉珠一般,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鹅毛般的雪花,那些黝黑的山峰在这雪白的世间里显得朦胧诡异可怕。
打坐调息完毕,只见他们的头上身上都落满雪花,远远望去就像七个雪人一样。只见他们当中一个老者慢慢站起来,也不去拍落身上的雪,而是眼睛出神地望着山下通向这里的那条小径,然后叹了一口气,这才把目光收回来,落在其他六位老者的身上。
却听他旁边的一位老人问道:“大哥,你说他今年会不会来?”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老人又把目光投向黑暗的夜里,缓了缓道:“龙应钦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他一定会来的”
他虽说的很绝决,但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他今年是否会来,因为经过十年人们会忘记许多事,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荒诞无稽的约定。
“十年前的今天好像也是下雪罢”,那还坐在地上,但手里紧紧握着兵刃的一位老者独自叹息道。他这句话似是对别人说,又似是本来就是对自己说的,之后他也仰首望天,幽幽道:“十年……十年……”
十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逝去永不再回的年华么?亦或是杳无希望地追寻着梦想?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十年来的寂寞。
寂寞?他们的十年竟然是令人难熬的寂寞,因为他们的这十年就是从寂寞中走来的。
孤峰,绝谷,悲伤,绝望-----历历在目!
也正是这十年来的不断悲伤又不断希望才使他们今年又站在这里,因为今年的他们要比十年前更强,他们在不断地研究着敌手的变化招式,不断地吸取着经验教训,而且针对对手还创制了“七星飞龙阵”。
他们一个人的武功就足够的高,若然联合七人于一体,那一定是石破天惊,当今天上地下无人能挡。
他们对今年的这一战充满了信心!
雪花仍旧飞扬,飘飘洒洒落满青石峰的每一处崖角。就在这时,只见山上小径的尽头处忽然慢悠悠地走来一条黑影,待走近了才看得出他左手握着一把剑,头上戴着一顶灰白色的呢绒帽,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披风上落满飞雪,正向这七人之处走来,他脚步坚实,身后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
龙应钦终于来了!
七个人,七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来人的方向,他走路的每一个动作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心中既害怕又兴奋,害怕当然是因为对面走着的这个人一把铁剑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出道之前曾经偶遇一位武林奇人赠予了他三本江湖绝传已久的剑谱,只是那上面的字迹却是无人能够看得懂的,龙应钦想问,可是这位武林奇人一句话也没说就扬长而去,后来他识得这种奇怪的文字是天竺文,于是龙应钦跑到了天竺国学了半年天竺文才读懂了上面的文字,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把三本剑谱练得滚瓜烂熟,初出道就击败江湖四大剑派之一峨眉派的元绝师太,之后又去昆仑山于冰封数千里的昆仑山上与昆仑剑派的创始人华一上人大战一百回合,最后的一招是龙应钦让出去的一招,华一上人心悦诚服地承认输了,最后二人好像还成为了好朋友。短短的一年之内龙应钦挑战白道横扫黑道,几乎所有的人一夜之间都知道了龙应钦这个名字,而且他的剑法灵活多变诡异繁复,于是有人给他送了一个外号叫“中州神剑”。
几年之后,他收编了一支黑道上的团队,由于其头领被龙应钦杀死,于是自然而然地其手下归顺了他,他开始利用驼队和境外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创立了神机堡,成为中原的大本营。这些年龙应钦随着年龄的增大,几乎是一脚在江湖一脚已退了出去。
除了生意上的事之外,这些年倒也没有什么流血的事发生,他也不想看到江湖上每天为了争名夺利而相互厮杀,虽然他也是从哪个阶段走过来的。
可是直到有一天深夜,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月光如滑,柔软如缎,他在书房看书,却蓦地后院飘来七条人影,虽然极尽轻缓极尽隐藏,但是对于像龙应钦这样的高手来说,只要是一丈开外钢针落地他也能听得清楚。他把灯吹灭,佯装不知,想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没想到这些人虽然知道他们要找什么可是连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不到,一阵乱七八糟的翻动。龙应钦真不知他们想干什么,于是在黑暗中以极快的手法封住了他们七人的穴道。
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被生擒了,他们七人又惊又愕,凭对手这么厉害的手法杀他们也易如反掌,于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七人身患残疾,这还罢了,而且还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毒以使他们身上的伤残根本完全好不了,本久居塞外不再涉足中原,但偶然听信“妙手书生”西门柔之言说当今天下恐只有神机堡的“天龙珠”方能医治得好他们七人。
于是他们才想到这夜闯神机堡,拼命盗龙珠的法子。
他们也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既已被擒,生杀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龙应钦听他们说完以后,微微一笑,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一样,说道:“你们想拿得天龙珠,就必须得胜得了龙某手上的这口剑”
虽然这次落败,那完全可能是不懂这里的地形。虽然这个人的武功也出奇的高,但假以时日,凭他们七人之力,胜得那口剑完全有可能。
他们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多年的默契已使他们内心达成一致。
“每十年我们于青石峰比武较量,若龙某败给各位,我神机堡的“天龙珠”自愿奉上,绝无悔言!”
于是就有了这荒唐的十年之约!
龙应钦走在距他们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摘下了呢绒帽子,脸上带着微笑道:“龙某晚到,让七位久等了,实在是抱歉的很”
那被称作大哥的冷笑道:“我兄弟七人也是刚来不久,龙大侠不必自谦”
龙应钦伸出左手拍打了一下披风上面的雪花,像是询问老朋友一样道:“十年啦,各位过得好么?”
他这句话既是在问他们七位,又似乎是在问他自己。
“大家还不都是马马虎虎过日子,好也不好,不好也好,是好是不好,又怎么能说的好呢?”,那穿灰衣服的大哥缓缓道。
“各位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依然在阴天或者是严寒的状况下发作吗?我去年得了一个处方,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龙应钦道
“谢谢龙大侠的好意,不用了,我兄弟天生命贱!”,站在灰衣人身后的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冰冷地道
他的人也和他的说话一样,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
“好吧,既然如此,那今年怎么个比法?”,龙应钦见无话可说了,于是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照旧,上一次怎样,这一次就怎样”,灰衣人大哥道
龙应钦去下了黑色的披风,点点头道:“痛快!”
就在这时,却忽然从后面挤出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唯一显眼的地方就是他的腰上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狐皮囊。
“大哥,这第一回合能不能让兄弟先来”,他这样说道
那大哥看了一眼其他的兄弟,良久之后才点点头道:“好吧,四弟小心”
龙应钦知道他叫苍耳,在他们七人中排行老四,那腰边花狐皮囊里就是一堆令人头痛的暗器,十年前龙应钦差一点就输给了他,今天的他看来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