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辰东.
我曾是一名战士,一只猛兽。我曾渴望挑战,渴望征服,也见证过太多生命的消逝——敌人的,战友的。
我也救过很多人,有被恐怖分子奴役的村民,也有自己的队友,而现在坐在我对面的家伙,就是我曾经救过的一个战友。
他叫阿明,广西人,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西装,嘴里叼着一根据说很名贵的巴西雪茄,戴着潮牌墨镜,精致的马尾辫梳到脑后,看上去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着金光,典型的成功人士打扮。
当年在我的雇佣兵组织里,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又黑又瘦,由于刚出道,素质也不咋地,每次接到单,大概率被分配到的都是尖兵的工作,算是组织帮他快速成长,当然前提是他得活下来。
阿明的出现,把我又带到了当年当雇佣兵的日子里。
我们的组织叫南部,因为包括我在内的六个核心成员都是中国南方人,在缅北一带讨生活。通常我们接的任务都来自地方武装,什么这个寨子的烟田被邻寨人偷收了,又或者那个寨子的地盘被这个寨子的武装抢了之类的。直到1989年缅甸政府正式宣布全国开始禁毒,禁止种植罂粟。这个政策由于不考虑实际国情,以及烟农的生存问题,只是一味地销毁,不但令很多烟农身负重债,同时也触动了很多金三角地区大佬的利益,所以政策推行得并不顺利。烟农为了生存,躲避政府查抄,不断向深山老林迁移,令查抄行动难度越来越大;而毒贩则在丛林里和地方政府打起了游击战,这令当局应接不暇,于是缅甸政府开始让国内的雇佣兵参与到剿毒的战斗中来,以应对政府军兵力不足的困境。
而我们的队伍在缅北地区颇有名气,虽然整个组织只有十三人,但个个身怀绝技,从常规的狙击手、突击手、火力手,到刺客、电脑专家,都是各自领域顶尖的高手。进退有度配合默契,且专业素养极高,只要接到的任务,没有不顺利完成的,加上缅北地区大部分人会汉语,甚至很多人就是中国人,使用的是人民币,说的是汉语,甚至通信服务也是国内的企业提供,于是我们组织,成了缅北地区政府的首选合作对象。
那是我们组织第一次和当地政府合作,也是最后一次。
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剿灭当地带头武装抵抗政府销烟的国际贩毒集团,该集团总部在欧洲,在缅北地区设立了几个收购点,专门从当地烟农处低价收购鸦片原膏,然后走私到总部的工厂加工。这次要剿灭的,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收购点。
据我们前期的无人机侦查,我们的敌人是一支现代化的军队,领头的是个英国人,大约六十来岁,名叫约翰·托德,手下大约掌管着六十来人,其中武装人员四十人,配备常规的突击步枪、轻机枪,甚至还有火箭筒,简直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虽然名叫收购点,但阵地布置得滴水不漏,十分专业。收购点外部挖了一圈壕沟工事,壕沟公事前,布置了一条宽两米深两米的防步兵壕,工事连通着阵地四角的火力点,形成交叉火力相互支援;前后三层还有至少五、六个暗堡,再往前是条河,除了唯一进出的大桥,两岸100米范围内没有任何掩护,统统暴露在几个碉堡的火力覆盖之下。收购点建在悬崖下方,想要从悬崖上不被人发现地潜入,也几乎是不可能。简直就是一处军事要塞。
政府军曾三次对其实施打击,却都因他们占据地利和火力的优势,无功而返,虽然政府军士兵的素质确实不咋地,但好歹是国家力量,连着打了三次都没拿下来,足以证明这个地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我们决定凌晨三点发起进攻,之所以此时行动,因为这个时候是阵地防御最松懈的时候,距离天亮三个小时,顺利的话,完成任务后能够借助夜幕掩护,更加顺利地撤退。
我们从据点侧翼渗透,悄无声息地穿过对岸的河滩危险区,泅渡过河,剪开铁丝网,顺利嵌入到预定位置。“我是佐罗1号,各单位报告情况!”我呼叫大家。“罗宾一号到达狙击位置,一切正常!”“佐罗二号就位!”无线电耳塞里依次传来熟悉的低语声。我再次看了看表,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五分:“按原计划行动,佐罗一号从左翼攻击前进,佐罗二号从右翼攻击前进,罗宾一号自由开火,优先消灭哨兵,罗宾二号无人机待命,准备空中火力支援,不管战果如何,战斗目标是否达到,半个小时后到撤离点集合,任务都清楚了么?”“佐罗二号收到!”“罗宾一号收到!”“罗宾二号收到!”耳塞里传出各单位的回复。“现在对表,凌晨三点一十七分,注意隐蔽,行动!”我下达了行动命令后,身先士卒带上身后的四名突击队员,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悄悄地摸了过去,见到人就静悄悄地用匕首干掉,而行径路线上所有的哨塔都被狙击手给揍哑了火。行动过程十分顺利,我带领的佐罗一号突击小队和外号北极熊的俄罗斯人带领的佐罗二号突击小队很快便汇合了,我们简单交换了一下情报,佐罗二号那边也一切正常,没有遇到任何反抗。
“太顺利了!”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紧接着又嘲笑起自己,难道顺利还不好么?为了以防万一,我心里又重新复盘了一下行动计划,没有发现明显漏洞,行动的具体时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被战友出卖几乎不可能;我又呼叫了一边罗宾一号和罗宾二号,再次确认战场情况,得到的反馈是一切正常。
可我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后脊梁一阵阵发凉,浑身止不住地冒着冷汗,一种死亡的威胁似乎正在靠近我——这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练就的对危险类似于第六感的感知能力,这种第六感多次救过我的命,于是,当这种感觉再次来临时,我果断下令:“情况不对,终止任务,立即撤退!”
可是晚了,我的耳塞里突然传出来了紧急呼叫,是罗宾一号:“佐罗一号,据点被神秘人从外部包围了,你们有危……Shit!!”话音未落,只听一枚火箭弹喷薄而出的呼啸声,带着火红的尾焰,朝着罗宾一号的位置极速飞去,以火箭弹的飞行速度和爆炸范围,我知道罗宾一号二人是凶多吉少了。大敌当前,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虽然朝夕相处的好队友生死不知,但保存剩余队友的性命却是更重要的事,神秘出现的武装力量已经呈包围态势出现在我们面前,当下不再犹豫,大声命令北极熊就地寻找掩体,准备接敌。
就在此时,几束探照灯光打了过来,把周遭照得如同白昼,我们的行踪暴露无遗。突然,人群从中间分开,站出来一个身形高瘦、面容枯槁的白种老人,加上没有血色的皮肤和一身雪白西装,长得活像一根白面条儿。老人一脸的和蔼慈祥,嘴里却吐出的是催命的话:“别藏了,等你们好几天了,尊敬的雇佣兵们!”
“我们果然被出卖了!”意识到这一点,我一时怒极,就要起来去和这老面条拼命,北极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一边小声用生硬的中文对我说:“别送死,找机会突围!”听到这话,我突然冷静了下来,心想反正都要突围,不如多聊两句,刺探点儿情报,万一问出叛徒是谁,冤有头债有主,倘若今天能活着出去,日后还有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于是将身体朝掩体里边缩了缩,更好地隐藏住身形,然后大声喊道:“这位老板想必就是托德先生了吧,这次我们认栽了,敢问阁下……”老白面条十分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你是不是想问谁向我们泄露你们要来的消息的?”既然已经被看穿,我咽下后半截话,回答道:“愿闻其详。”“你们的政府盟友可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可靠,只需要一点点小便宜,譬如一点点美元,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说到这里,我心里不停盘算着:“谁会泄露我们的身份呢?邦长?不像,是他主张把我们招来的;军区的人?也不会,身为雇佣兵,和政府军打交道会犯很多忌讳,一般战场上都是各干各的,没有什么交集,我们的行动他们不可能掌握。”
此时老面条话锋一转:“咱们来谈笔交易如何?”我不由好奇:目前我们已深陷绝境,四面楚歌,他们要宰了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为何要多此一举来谈判?
忍不住好奇心,我紧跟着问道:“谈判?以什么身份?俘虏?”老面条回答:“谈不上,我更喜欢称之为合作。”“说说吧,怎么交易?”我问道。“我可以放你们离开,甚至可以告诉你是谁泄了密。”老面条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只需要你帮我带句话给邦长,就说任务完成,我们都被击毙了,刚才你们杀的那帮家伙,你可以带回去交差。”“金蝉脱壳?”我好奇地问道,“都是生意,我也要为我的上级负责。今后如果政府那边还有行动,告诉我,一次十万美金,怎么样?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是接受我的条件,还是死?”说到后面,老面条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语气里带上了威胁的意味:“我衷心建议您选择第一个选项,这样对大家都只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