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茹欣喜若狂:“太棒了,好大的一条鱼。”秀茹说着,身子不由得贴住了品正的身体,两个人触电般的脸都红了。品正当着众人,故作正经的闪开了秀茹,去接品位的那条鱼。他不懂得拿鱼的技巧:一手掐住头,一手攥住尾,让鱼成弓字形。他却把鱼托在手里。刚夸了两句,鱼就蹦到地上。品正下意识的两手三扑两扑,一直扑到水里,那鱼还是逃之夭夭。
转身游进水里的品位,冲着面红耳赤的品正说:“大哥,不碍的,跑就跑了吧。”
品正蹅了两脚泥,他甩了甩手,跺了跺脚,瞅了瞅自己这身一尘不染的时尚便装,也没回头看秀茹,迈着正步,回了家。
秀茹被撂在那儿,心里很是不爽,她当着众人没好意思喊品正,磨磨叽叽的回了自己的家。
母亲从小马庄回来了,父亲还在睡觉,看意思他是有点喝多了。
春兰在屋里复习功课。品正坐在炕头儿翻着一本有关机车专业知识的书。
母亲一看秀茹没在家,问道:“秀茹呢?”
品正高兴的一边看书,一边回答:“她可能回自己家啦,一会儿还不来吗?”
娘俩一问一答,说话声音虽小,但还是吵醒了父亲。
母亲说:“醒了,就别睡了。秀茹好不容易歇天班儿,你让人家咋好意思呆在咱家。”
父亲说:“我还以为他们去了新房,这才踏踏实实的睡一觉。品正,怎么回事,秀茹呢?”
品正把书一合,有点儿不耐烦的说:“您就别问了,我跟秀茹没事,挺好的。”
父亲说:“挺好的,两个人更应该在一块儿。人家秀茹等了你两个礼拜你才回来,容易吗?去,带着秀茹去新房,看看哪儿需要收拾。”
母亲没让去,告诉品正把秀茹叫过来,说是有事找秀茹。母亲挺严肃。父亲等品正走了,才压低嗓门儿问:“你找秀茹干嘛?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父亲的表情既无奈又焦急。
母亲一针见血的说:“你一个当公公的,偷听我和儿媳说话,合适吗?”
父亲生怕被屋里的春兰听见,他指了指礼物,又指了指自己。
母亲明白了,上次他和秀茹从里屋议论小马庄发生的这起悬案,全被外屋的春兰听到了。母亲曾经历的事,我们姊妹七个谁都不知道。
品正朦朦胧胧只记得母亲蹲过几天监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春兰一知半解,就向父亲打听母亲过去是干什么的。父亲偏爱春兰,什么都跟春兰说了。春兰有点生母亲的气,嗔怪母亲把精力都放到了秀茹身上,根本就不在乎她这个亲生女儿。
春兰长得秀气,身段也匀称,但比不上秀茹白,也比不上秀如的文化水平。尤其秀茹能写一手好字,在这个铁路家属大院儿里,论长相只有秀茹,样样略高她一筹。春兰暗地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不把秀茹比下去,誓不为人。
这时,她听见父母又在外屋小声嘀咕着。于是,拿着书本就去了邻居何婶家。出门时扔了句:“不碍的,我什么都没听见。”
秀茹来了,她主动叫了一声春兰妹妹,问她干嘛去。春兰带答不理的又扔了句:“躲了,省得让人不待见!”
秀茹没往心里去,推门进了屋。她打昨天起,进了刘家门,改口叫爸又叫妈。品正叫不出口。这次他去马家叫秀茹,出乎意料的叫了声爸妈,都把马宝山叫傻了。马三娘搡了她一下,他才醒过闷儿,连答了好几声。秀茹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她知道今晚品正定会要她的身子。
母亲又给秀茹上了一课:如何通过对方的眼神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关于小马庄这起案件,母亲说其实并不复杂。麻二娘不生养,要了个怀抱的男孩儿,起名叫白金宝。没成想白金宝天生半傻不恭。后来,麻二娘经过医治又生了个男孩儿。有了自己亲生的,那金宝也就成了她的累赘。但表面上麻二娘对金宝十分疼爱。金宝一天到晚到处乱跑,她仍然不嫌弃。金宝若是不回家吃饭,麻二娘到处打听,生怕金宝跑丢了。麻二娘这种表面上的举动,完全掩盖了她蓄谋已久的杀人动机。
母亲没把案件说破,给秀茹一个思考的空间,看看秀茹有没有这个天赋。秀茹为记录员,麻二娘被公安人员问过两次话,都是秀茹做的笔录。麻二娘对答如流,脸不变色,心不跳,并没引起公安人员的怀疑。
秀茹眨了眨毛绒绒的杏核眼,想了又想,也没捋出个头绪。母亲说:“不急,你有空仔细分析一下,笔录上麻二娘说的每句话,你自然有所收获。”母亲望了望屋顶,又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有根据嫌疑人种种细微的表现,结合现场调查所得到的种种蛛丝马迹,进行逻辑推理。犯人不肯招供,是因为办案人员在审讯时,虎视眈眈,气势逼人,瞎扑腾。总是触及不到对方要害之处。正确的逻辑推理,往往更容易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母亲给秀茹上完这堂课,听说马车运输公司贴出了告示,明天开始以每斤一分五的价格收芦草,比去年这个时候涨了三厘,于是她去了老潘家。
靠打芦草补给生活的非农业户,听到开始收草的消息,都行动起来,做准备工作。有的磨起了镰刀,有的把旧麻袋稍稍修补。专为驮草用的加重自行车也需要检查修理,哪个环节也不可疏忽。
住在我家后排的老潘家,潘娘生了七个闺女。眼下,有四个闺女可为家里效力。老大凤英,老二凤莲,老三凤芝,老四凤娣,这“四凤”上的学加在一起,也没赶上小学的毕业年限。姊妹几个都继承了父亲潘金贵的基因,个个体胖健硕,能吃能干,不输男人。她们打一季芦草,可贴补一年的生活费。
此时,潘家动静不小,镰刀和装草用的好几条麻袋都不见了。怀疑被邻居老王家给算计了,潘娘和她的四个挡呛的闺女在门前当院骂起了海街。妈妈,奶奶,老祖宗都被她们日了。
老王家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有两个二十来岁傻大黑粗的儿子,是王家的顶梁柱。老大叫王天柱,老二叫王天强。个个重眉环眼,不怒自威。这哥俩坐在门前,那镰刀磨的锃光瓦亮,就当没听见。潘家人冲天骂冲地骂,直往地上吐唾沫,就是不敢冲着王家人骂。有好些看热闹的人,只看不言语。因为潘王两家积怨太深,都知道这架不好劝。
凤英见母亲来了,说:“刘婶,您来的正好,不知道哪个缺德王八蛋偷了我家的镰刀和麻袋,这不是欺负人吗!”“可不是吗?穷疯了,不人作的,”潘家几个闺女,你一言我一语,这才敢把头扭向王家。
母亲历来愿意和潘家四姐妹结伴儿去大洼地打草。母亲喜欢他们身上的那股鲁劲儿,不信神不信鬼。
母亲不属外的说:“行了,都给我闭嘴。走,走,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母亲把潘家人都哄回屋,三言两语,就把潘家人说的面红耳赤。潘娘压着嗓门儿,狠狠的直骂潘金贵。潘金贵是个出了名的娘炮,他喜欢织毛衣,喜欢干家务,所有女人的活计,他都愿意干。潘家有两辆加重自行车,这车就好像比他的脸还金贵,天天擦擦洗洗,修这儿修那儿,也算个巧人。
潘金贵是芦村站的一名扳道员,一个人在扳道房里值班,闲着没事干,他常把家里缝缝补补的活计带到值班房干。今天,他一大早就把家里的镰刀和麻袋都拿走了,家里人并不知道。母亲猜到了这一定是潘金贵带走了,闲着也是闲着。
母亲来潘家只有一个目的,她想和潘家四姐妹一同去找吴庄子公社书记,恳求他撤销大洼地禁止打草的决定。潘家四姐妹二话没说,就跟着母亲去了吴庄子公社。
那杨书记恰好周日值班,在他的办公室接见了母亲他们。杨书记前两天刚给十几个村支书开完会:要求今年严格禁止打草,确保不毁一根青苗,不丢一粒粮食。无论谁,违者一律重罚,出了事我负责。
母亲来得简直不是时候,话刚出口,就被铁面的杨书记挡了回去。说了一大堆对铁路家属极为不满的话,听上去铁路家属就没有好人。母亲最痛恨祸害青苗的人,铁路家属人的脸都被这种人给丢尽了。
母亲说:“我们也是庄稼人出身,何尝不知庄稼人的辛苦。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大洼地打草,生怕不留神毁坏青苗。您是大干部,我觉得您刚才说的这些话是必有些欠妥,本不该一概而论。难道铁路家属在您眼里全都无可救药。别怪我口直,你吴庄子的人吃铁路都扬了名,你作为公社书记,不管不问,反倒对铁路人抱有个人成见。往下我不想多说,恐怕会影响你的前途。我只提醒你一下,那块洼地本属铁路,你无权干预。我今天来,已是给足你面子了。我们走,明天大洼地见,我就不信,谁敢动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