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赵半仙让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告了,说他装神弄鬼跟***作对。他在派出所蹲了大半天,被村支书给保了下来,并保证:痛改前非,永不再犯。
丽红并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儿,便急不可耐的说:“什么证不证的,快跟我走,去救一个人。”
“救人,救谁呀?”
品正说:“救我母亲,您认识,她叫乔丽华。”
赵半仙不由愣住了:“啊,她怎么了?”
品正说:“可能是外感吧。”
赵半仙也听说了,刘玉祥被母亲用枪打成了筛子眼儿,可没听说母亲得了怪病。他二话没说,赶紧回屋从一个木箱子里拿了一瓶药酒和一粒药丸,披了件棉大衣,即刻上了摩托挎子。
母亲心知肚明自己的病是怎么得的。当时,刘玉祥的尸体被人从天窗扔了下来,由谢长山亲自打开系在刘玉祥身上的那个藏宝盒。站在一旁的母亲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盒内竟然是一对已支离破碎的翡翠娃娃。其中还有一对金银玉镶嵌的古代契丹贵族的金步摇。这对金步摇,是母亲在刘府时戴过的,她再熟悉不过。她万万没想到,是自己亲手毁了刘家祖上的传家宝她心里喊着:爹,我对不起您,女儿不孝!她没有勇气再看下去,转身回了家。
俗语说,“百病可治,心病难医”。母亲哪能不知自己得的是无药可治的心病,只有听天由命了。这些,母亲没跟任何人说。
赵半仙给她把了脉。熟不讲理的说:“你这不是外感,就是着了点儿急,再加上中了点房檐子风。我还纳闷呢:就凭你这脾气,谁敢找送你。我给你点儿药吃,再给你摩挲两下,出点儿汗就好了。”
赵半仙说:“我上次送你的那几句压箱底儿的话,没事咂咂滋味儿。我不是吓唬你,你这病说轻也不轻,我这药只医病,不医心,明白吗?”
母亲随意点了点头,而后一口气喝下足有二两药酒,将一粒药丸送下。再往下,赵本山那双干巴手朝着母亲脊梁骨由上往下,连捏带摩挲:“行了,盖上被子,一会儿把汗出透了,就好了。”
母亲面带微笑,说:“这双干巴手,劲儿还挺大。”
赵半仙从品正手里接过茶,抿了一口,说:“不瞒你说,我拜师学了十二年鹰爪功,出家当了八年和尚,在寺院又跟师傅学了些治病的门道。哎,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大侄子,家里有酒吗?”
品正也知道他给人看病不收钱,只收酒菜:“哦,家里还真没有。我看这样吧,您喜欢喝什么酒?您自己去买吧。”
品正说着,从钱包里拿出20块钱。母亲说:“品正,你误会他了,他这是想在这儿凑凑热闹,吃顿饭,离开酒肉,他活不了。去吧,多买点儿,我今儿陪他,让他喝个够。”
赵半仙笑哈哈的说:“我真服了你了,这脑袋瓜就是好使。”
丽红正想留下来吃顿饭,于是,他愣把品正给拦下了,开着摩托,不知要去哪家合作社。等品正送出了丽红,母亲开始出了一身粘汗,立马精神起来。
赵半仙丝毫没有大功告成,沾沾自喜的样子,反而挖了一锅烟,闷头抽了起来。
母亲坐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问道:“赵半仙,想什么呢?有心事吗?”
赵半仙烟咳了几声,说:“没心事,就是想不通。”
母亲笑了:“想不通,你还有想不通的事?”
赵半仙这才挺起腰,扭头冲母亲说:“我不是让人给告了吗?说我大搞迷信,是跟***作对。这事搁在你身上,你能想通吗?”
母亲说:“这事我知道,你这是得罪人小人了。没事,脚正不怕鞋歪。就像我,跟我过不去的小人太多了,背后说我什么的都有,要是真生气不得气死。”
品正回来了:“妈,您可精神多了。”
赵半仙冷不丁的说:“大侄子,刚才那个姑娘五官清秀,聪明伶俐,我一看就是旺夫相的金命女人。你以后官小不了,大吉呀。”
品正一高兴,让赵半仙给他算了一卦。
母亲没拦着,就知道赵半仙在这个时候,只说些大吉大利的话。
果不其然,赵半仙满口全是大吉,说品种是水命,金入水,则金光闪烁,两者毫不相克。这一门子亲事主吉,等等。竟然也夸了春花,说春花长相好,属贵人相,这要是在大清朝准是个娘娘的命。春花不懂什么叫娘娘的命,她说:“我……我才多大,就……就成了老娘,要……要是红色娘子军还差不多。”她这句话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赵半仙一本正经的对母亲说:“这孩子有口吃,就因为她脾气大,性子急,还宁。得给孩子扳扳,要不然等孩子大了,可就扳不过来了。”
因为春花的口吃毛病,母亲没少犯愁。她跟我父亲发过牢骚,说:“你爹妈没给晚辈留下一点儿念想,什么口吃呀、蔫主意呀、赌呀、全都留下了。”
我的一个姑姑随了我爷爷的口吃,另一个姑姑随了我爷爷的蔫主意。春花又随了爷爷的口吃,品德又随了爷爷的蔫主意。而品位好赌的坏毛病,完全随了我的奶奶。听说这叫隔辈儿传,是不可逆的基因遗传现象。
母亲没听说过结巴还能扳过来,这可是新鲜事儿。于是便问:“怎么扳?难道你有办法?”
那赵半仙小事一桩的让春花拿过纸和笔,就写下了十几行字,先给母亲看了看。母亲念着上边的字:
傻舅舅去赶集,买回鱼和梨,右手提着一篓鱼,左手提着一篓梨。不知右手提一篓鱼是姥姥要的鱼,还是左手提的一篓梨是姥姥要的梨。又不知,左手提着的一篓梨是媳妇要的梨,还是右手提着的一篓鱼是媳妇要的鱼。姥姥要了他左手提着的一篓梨,不要他右手提着的一篓鱼。媳妇让他左手提着的一篓鱼换回右手右手提着的一篓梨。鱼梨、梨鱼、鱼梨、梨鱼梨。媳妇到底让他买的是梨还是鱼?姥姥到底让他买的是鱼还是梨。
母亲念完了,笑了笑说:“挺绕腾,把心放平了,别着急,没事念两遍,管用。”
赵半仙竖起大拇指:“真是高人,一点就透。没错,把心放平,扳上个把月,以后说话自然就不着急了。什么都是习惯,没事,好扳。”
春花迫不及待的从母亲手中拿过这张纸,有点儿害羞的去了里屋,把门一关。不大一会儿,听见她自己“咯咯”直笑。
这时,丽红回来了。买来四瓶茅台和好几盒肉罐头,还有香肠,火腿。丽红买的这几样东西完全出乎我们的想象。我听别人说过,合作社一般没有茅台酒,附近有家部队开的百货商店,偶尔有茅台酒。在火车的餐车里碰巧可以买到茅台酒,每瓶大概八元左右。
丽红放下东西,手里拿着一瓶酒,说:“赵大夫,我不会喝酒,也不知道哪种酒对您的口味?您看这种酒行吗?”
赵半仙投降一般举起双手,推辞道:“不,不,这酒喝了太糟践。大侄子,去,打两斤散酒。”
丽红似乎没听懂什么意思,看着品正,不知如何回答。
品正也觉得这酒确实太奢侈了。于是,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母亲。
母亲说:“打什么散酒?你救了我的命,就该喝这酒。丽红,这酒多少钱?都算我的。”
“别,别。伯母,刚才我回了趟家,这东西是我父亲叫我拿过来的。他把酒戒了,家里存了那么多酒,不喝,早晚也被别人喝了。”
“行了,那就替我谢谢你父亲。来,来,把桌子摆上,我给你们炒俩热菜,活动活动,这几天可把我憋闷坏了。”
品正和丽红赶紧上前拦着母亲,不让她下地。
赵半仙发了话:“别拦她,就得让她下地活动活动,有好处。”
既然大夫发了话,品正和丽红扶着母亲下了地,走了几步。母亲感觉一下,腿脚挺有劲儿,和没得病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母亲的病来得快,去得快,简直不合常理。只见母亲又拾掇屋子又做饭,无论品正、丽红还是我,那惊异的目光里似乎都有同感。不知是什么东西阻止了我们的判断。
母亲做饭较为粗犷,也麻利。我蹲在灶台下负责帮母亲烧火,用软柴禾烧火烙饼是我的强项。火要均匀,温度适中烙出来的饼,才恰到好处。
丽红从小娇生惯养,她仿佛来到一个原始的生活家庭,与她的家庭生活状况毫不搭界。她想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帮母亲打打下手,力求早些融入这个家庭。一方面也想得到母亲的认可。她试着擀了一张饼,一个面团儿,生生被她擀的一头大一头小,像个鞋底子。母亲看他不是那架势,就让她站在一旁,边看边悟。母亲一边烙着饼一边说:“烙饼的面,和的要软一些,先抹油,后撒盐,把口封好,不能漏气,烙出的饼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