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走?”
王嘉禄和谭士芳听到有人问话,一起转头,看到袁爱腰里别着一根鸡毛掸子,一手插着腰,一手领着方司敏,杀气腾腾地盯着谭士芳。刚才那句话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谭士芳看到是袁爱来了,双手抱拳,笑着对袁爱行了个礼,积攒了一肚子的话刚准备说,就被袁爱一鸡毛掸子抽在了手臂上。虽然这点力道对于谭士芳来说,一点也不疼,可还是把他给抽愣了。
“当初是谁收留的你们一大两小?是我们王家;是谁给你吃给你穿,还帮你置办家业、开书馆?是我们王家;是谁帮你辛辛苦苦带孩子,照顾你的生活,还是我们王家。谁给你的勇气说和离就和离,说要走就能走?你当我女儿是什么人?”
王嘉禄看着袁爱拿着鸡毛掸子照着谭士芳的身上狠抽了好多下,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虽然对谭士芳来说这就是挠痒痒的劲儿,可他娘亲这个样子,倒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啊。
谭士芳刚开始还想辩解两句,听了袁爱说了几句,就将双手垂下,任由袁爱抽他。他心想:“岳母说的没错,自己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包括这套宅院,都是岳母给的,她想打就打两下吧。”
打了一阵,袁爱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可谭士芳身上还好模好样的,连个红印都没有。她放弃了抽打,将鸡毛掸子拍在了桌子上,她坐在椅子上歇息一下,缓了口气,对谭士芳说:“你想走,可以。我有三个条件。”
谭士芳一听袁爱如此开明,举手再行一礼:“岳母请讲。”
袁爱红着眼圈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契,拍在桌上,朗声说道:“第一,还我当初购此宅院所用之银两,再给你个亲友价,每年一分利。”
她竖起两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你在我家住了十年,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都是我家出的,佳福是我女儿,嘉禄是我自愿收养的,他们俩不算你钱,你和你儿子方司敏,你算个数出来付给我,这个钱不算你利息。”
接着,她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三,我女儿为了你,空耗九年青春,没关系,这是她自己选的,我们心甘情愿,但你得给我们王家留个后,还得是个儿子,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你爱去哪去哪,我们谁都不拦着你。”
“什……什么?”谭士芳听到前面的条件,并没接话,只要自己回了家,不论多少银两都还是给得起的,且一定会多倍奉还,不会少于袁爱所说之数。可听到这第三个条件,他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了。
“岳……岳母……我……”
“你快别这么叫我,我不说,你就当我不知道?我们佳福嫁给你,当初也是你点了头同意的,我们王家并没有对不起你,可你这些年是如何对她的。夫妻两个人同塌而眠,为的就是早日开枝散叶,可你倒好,若不是惜你、敬你,我们佳福又怎会受此闺房之苦。”
袁爱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当初知道谭士芳这人为人清正,是难得一遇的品行端方之人。可也正是因此,差点误了孩子一辈子的幸福,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停不下来。
谭士芳没想到袁爱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整个人从耳根到脖颈都泛起了粉红,他羞窘地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原州较为保守,没有人会如此直言男女情爱之事。
在原州,在准备挑选女子订婚的时候,男子可以远远观望女子相貌,但女子却不能挑选男子。两家一旦定下婚约,直到结婚那天,女子方才知道自己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云泽这样相对开放的习俗,谭士芳适应了很久,在他心里,他也是苦闷的。在原州,女子几乎不能改嫁,就算改嫁大多也都是做末等妾,命运相对是比较凄惨。
虽然他在云泽生活了十年,可很少跟街坊邻居打交道,整天藏在书馆里,生怕被人认出来。对云泽这里的很多民俗基本都不是很了解,大多也都是从佳福那里听来的。
他是在原州长大的,骨子里也还是原州的那一套东西。当初他需要一个遮掩的身份,佳福给了他,若他真的不管不顾在明知自己随时会死、会离开的情况下还对佳福做了什么,那自己才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钱我会还的,可孩子……我做不到。”谭士芳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袁爱绷着脸,气得直接拍了桌子:“好,那你就在这待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做到了,什么时候你再走。虽然我一个老婆子,不会武功也没念过书,我说服不了你。可若你敢做不到我刚才开的三个条件就离开,我就去原州大街小巷贴你的画像,让整个原州都知道你对我们家做了什么。要么你就把我们一家老小全部赶尽杀绝。否则,方城远,不,我是不是该叫你谭士芳,你别想摆脱我们王家。”
袁爱说完,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把桌上的房契收了起来,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谭士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方司敏,吓得他跟在袁爱的身后跑了出去。
王嘉禄挠了挠头:“得,全漏了。”这秘密在谭士芳肚子里藏了十年,就这一下午,家里老的小的全都知道了。
他看着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谭士芳,本想跟他说说今天早上自己看到的三名女子,可此时就不是什么好时机了。他悄悄滑下椅子,趁着谭士芳失神的功夫,偷偷溜了出去,他不想走,也不希望谭士芳走。
王嘉禄找了笔墨,写了个东家有事的牌子,挂在书院门口,不管谭士芳是走是留,他应该都没有什么心情去授课了。虽然不用去背那些拗口的古文,王嘉禄却高兴不起来,原本美满的家庭生活,眼瞅着就要到头了。
虽然罗烟步他可算小成,可他的“摔碑掌”还没练出火候来,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