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禄,王嘉禄!”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小脸通红,挂着的汗滴止不住地往下淌,他伸出小手抹了抹脸,还是决定不追了,他实在是追不动了:“别跑了,夫子已经看见你了!”
王嘉禄从长廊的抱柱后面露出个头,小人儿虎头虎脑的,也就不到十岁的孩子,尖下巴壳、小丹凤眼,一副小机灵鬼的模样:“元宵,你不会假装成没看到我啊,追来干嘛。”
“快回去吧,夫子发飙了,让你今天必须把《中庸》的十遍罚写抄写完,还不许我帮你。”许元宵是他在书馆里的同学,一直都很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边跑,圆滚滚的身材总让王嘉禄想起《哆啦A梦》里的胖虎或者《名侦探柯南》里的元太,以王嘉禄现在的情况,可不就跟柯南有些类似吗?不同的是他还在正常长大。
王嘉禄扭了扭脖颈上带着的银项圈,烦躁的不行,他是真不想回去。
起初他认字说话比谁都快的时候,是街坊四邻交口称赞的神童,跟着谭士芳从小开始扎马步练内功的时候,那也是能看到他虽然板着的脸,但双眼中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住的惊喜。可这正儿八经上了学馆了,就体现出不一样来了,更何况这座学馆还是谭士芳开办的,就他这一个夫子,什么都是他一个人教,想找个别的夫子都没有。
《三字经》、《千字文》要他一遍过,这就不提了,那都是小意思,以前也是听过的,隐约有些印象,多读两遍,轻轻松松背下来。到四书五经了,也要他一遍过,好,不就是死记硬背吗?下苦工背好了,反正这里的孩子们都是这样过来的,自己就当再上一遍学。
六艺也要自己一遍过,又要习武又要念书还要学骑射、弹琴、书法、下棋……学什么总得有个过程吧,什么都是一下就学会,也太逆天了,就算老子前后算起来已经快三十岁了,可身体也就还差三个月才十岁呢,揠苗助长也不是这个法子吧。
“要不要老子教教你英文,你也来给我一遍过。”王嘉禄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实在不想去上课了。
对着谭士芳那张古板的臭脸就想踩上两脚,原本英俊潇洒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古板方正的教书先生了呢。况且街坊四邻的孩子都在他的学馆上课,为何总是针对自己。
“难道就因为他谭士芳跟我王嘉禄是出娘胎就认识的交情?”王嘉禄忍不住地念叨了一句。
那方司敏不也一样是跟他出娘胎就认识的交情?那小子可是标准的古代学霸,自己好歹还有十二年现代教育打的底子,他可没有,那么高要求怎么不对着方司敏使去。
“你说啥?”许元宵以为王嘉禄跟自己说话,抹了抹汗,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
“我说,你别跟着我了,我回家去了,你跟方夫子说一声也行,不说也行。反正我今天不去了。背《中庸》的时候打了一个磕巴就要把《中庸》抄十遍,你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惩罚,我要回家找我爹娘给我评评理。”王嘉禄说完也不管许元宵作何反应,转身继续跑,他家就在一拐弯的柿子巷,离谭士芳的学馆很近,往来很是方便。
“娘!方夫子欺负我!”王嘉禄在家门口酝酿了一下情绪,用吐沫在脸上划出两道泪痕,举着袖子抹着眼睛哭着就进了门。
这话还得从他们刚到姑苏的时候说起。
当时谭士芳带着小公子王嘉禄从姑苏的宝瓶口渡头下来,本想迅速找到一位会照顾孩子的大嫂就登船继续前行。结果一提到要去离开当地去中州,就没几个人愿意了,他们只好先暂时在渡口的客栈住了下来。
渡口附近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客栈里的人也是出出进进,谭士芳一个少年,即使再装扮,也改不了他的一表人才、潇洒倜傥,在渡口这样一个人口密集杂乱的地方就仿佛一个谪仙一样的人物,整天抱着一个孩子出出进进,十分惹眼。
这天天还不亮,谭士芳惯例早起,打开门就发现门口放着一个襁褓,不知道昨晚从什么时候就放在了这里,孩子已经冻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本来就要给小公子煮米汤,多煮了一份给这个孩子,自此,他就变成了抱着两个孩子出出进进的少年。
王户年在码头出货,眼见着谭士芳从抱着一个孩子变成抱着两个孩子,于是主动上前表示愿意收养一个孩子做儿子:“我就一个丫头,那边那个就是。”他指了指不远处茶寮里坐着的一个圆脸的娇俏少女,一脸的芳心未艾,望着谭士芳。
“我看公子您抱着两个孩子,四处找乳娘,不如我收养一个,您也不用如此负累。”王户年跟妻子袁爱在姑苏经营着一个绣房,他负责外出采买销售,妻子负责带着一些桑娘和绣娘织布刺绣,家境不说福贵,吃喝不愁还是没问题的。
谭士芳想了想,自己始终会是刺杀的目标,小孩子跟着自己不安全,而王户年是当地人,就有些心动。
王户年看他没有说话,就热情邀请他去自己家看看,他怕谭士芳以为自己是人贩子,也不主动张罗着要抱孩子,叫上丫头,赶着自家的马车,邀请谭士芳一起上车。
谭士芳看这爷俩,一个笑容满面,一个不敢看他,听口音像是当地人,且看上去都不像是会武功的,应该就是此地的寻常百姓。他身上也没带着很多的钱财,又有一身功夫,不怕打劫,若是圈套,也足以脱身。是以丝毫不惧地上了马车,一路一言不发,牢牢抱着两个孩子。
“我丫头叫王佳福,今年十六岁,没事在家里帮着她娘做做秀活,这几天我要往闵杭和庆丽发货,忙不过来,这才带着她来码头帮我。”王户年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他看谭士芳也不接话,也没觉得尴尬和不适,哈哈一笑,就聊起了沿途的一些商铺和景色。他从小长在姑苏,家里也是本地人,对这里十分熟稔,每条街道基本都说出来历和故事,他讲话生动有趣,把一些个传说来历讲得栩栩如生,引得谭士芳和王嘉禄都仔细聆听,谭士芳心中的那点怀疑早就冲淡了。
“到家啦。”王佳福终于张口说了第一句话,眼神里冒出幸福的光,她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冲进家门,找她娘去了。
王户年宠溺地看着女儿跑进家门,赶紧打圆场:“公子您别介意,我家丫头是有些率性,这就是我家,您随我进去坐坐吧,喝口水。”
他指了指门口不远处空地上的柿子树:“我们这条巷子,原来叫狮子巷,据说是在巷子口有两座石狮子,才因此得名。可大家伙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传说中的狮子在哪,倒是这颗柿子树,一年比一年长的旺,于是就叫改叫柿子巷了。”
王嘉禄听见他这么讲,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直勾勾地有些愣怔。谭士芳抱着他往王户年家里走,他抻着小脑袋想去看那柿子树。
他没穿越之前的家,也是住在柿子巷,据说那里的空地上,有一株百年树龄的柿子树,成为市级保护树木。他从未对这棵树留过心,也没仔细地看看它。现在他想好好地看一看,这里的这颗柿子树,是不是就是他家附近的那颗。
可就他那没足月小脑袋,再怎么扭,又哪里看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