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公孙贺就见御史章赣、贰师将军李广利、光禄大夫金日磾、奉车都尉霍光、太仆上官桀、搜粟都尉桑弘羊已在宫中。
天子刘彻见众人已至,看定众人,道:“匈奴狐鹿姑单于派使团前来长安,意欲修好,且要求与汉和亲。乌孙国解忧公主那边派身边特使冯嫽夫人送来国书,言匈奴近期屡次攻打乌孙,想逼迫乌孙国投靠他匈奴,又四处活动,联络西域各国,想两面夹击我汉朝。你们以为如何?”
公孙贺等,见匈奴国书,羊皮彩缯书之,上写着:“寡陋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闻中原大国之盛,心怀窃慕,常愿与游,以感风化,教开愚钝。方今春至,颇怀南思,愿游中国,以吾所有,易其所无。”
公孙贺奏道:“启陛下!匈奴虎狼之国,与我大汉开战垂三十年,一直窥伺我虚实,其修好不足信。九年前苏武出使匈奴至今未归,便是明证。臣闻斥候来报,匈奴近期囤积粮草,修备战具,在边塞蠢蠢欲动,恐怕会有侵犯我大汉之举。我们应该征发士卒,整边备战,以备不时之需。”
贰师将军李广利奏:“丞相之言是也。近来乌孙国王军须靡病故,其弟翁须靡即位。军须靡左夫人匈奴公主派使者,勾结匈奴,要助其子泥靡夺乌孙国王之位。乌孙国乃西域诸国实力最强者,有户口百万,胜兵十八万。西域三十五国素来以乌孙国马首是瞻。倘若乌孙国一降,臣恐怕整个河西之地堪虞!河西一失,我大汉丧失战略之要地,以后一旦开战,就再无优势可言了。”
刘彻听了,道:“河西之地,是我大汉之屏障,又是进攻匈奴之堡垒。其重要作用自不必再言。醇酒妇人尚不能转手他人,国之要地岂可假手与人。乌孙国主要我朝出兵助战,此意如何?”
上官桀道:“汉与乌孙,唇齿相依。自从解忧公主和亲以来,一向与我国亲近。乌孙如同汉在西域之一郡,不能舍弃。臣意还是从其所请为上。臣等愚鲁,伏唯陛下圣裁!”
刘彻沉吟片刻,看向桑弘羊:“搜粟都尉,府库钱粮如何?”
桑弘羊奏道:“启陛下,自从实施盐铁专营、酒榷、均输、平准、纳粟入爵以来,每岁国库收入几千万万,现尚节余几百万万之巨。”
“好,我看还是廷议一下为好,诏郡国两千石以上大臣均上书议事!”
众人领命,公孙贺刚要随众人退下。刘彻道:“丞相你留一下!”
公孙贺转身留下,不知道天子还有什么事要自己处理。刘彻拿出一卷竹简,扔给公孙贺,道:“你看一下这个!”
公孙贺拿起竹简,一看之下,顿时面色苍白,冷汗顺着脸颊落下来。
刘彻看着他,缓缓的道:“这是廷尉转阳陵大盗朱安世狱中上书。书上所言是否确有其事?”
公孙贺一边用衣袖擦着汗,一边战战兢兢的道:“陛下,臣父子蒙陛下大恩,虽肝脑涂地,亦不能补报万一。臣父子蠢劣,如何肯做这些背君负义,大逆不道之事!这一定是恶贼情急攀诬,或者背后有人指使也未可知!还请陛下明查!”说罢痛哭流涕,顿首不已。
刘彻看他情真意切,也十分感伤,道:“起来吧!你父子是朕的心腹大臣,又是骨肉至亲,我想平时娇纵些,管教不严的事也是有的,至于谋君悖逆之事断不肯为!你去吧,是非曲直自有公议。还是让廷尉去查一查,到时也可还你清白!”
公孙贺还要叩头再说甚么,刘彻摆摆手,道:“去吧!”
公孙贺只得叩头起身,躬身退出。
不说公孙贺在家惶恐待罪。且说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府上,夜间的江府,童仆各司其事,悄无声息。吃完晚饭,江充正在休息。突然门子来报:“有客来访!”
江充一愣,心道这早晚怎么还会有人来访。就问:“来者何人?几人来的?”
门子回道:“来者有四人,小人问是哪里,不肯说,只说大人见了自然知道!”
江充越发诧异,吩咐“请进来”。
客人来到书房,江充见来人陌生,两个人汉人打扮,另外两个人身材高大魁梧,深目广额,鼻子高挺,用带子束住头发,散乱的披着,一身胡服。却是胡人。
来人见江充望着众人,满是疑惑。打着哈哈施礼下去,却是胡人礼节。“江大人还识得小人否?”
“看着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几位却是面生!”
那人道:“小人匈奴使者卫胥礼,因久闻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一摆手,道:“来呀!”
手下把礼物抬上来,揭开布头,满是金灿灿的金子。
“鄙国大单于早闻知江大人英雄豪杰,又是御前委托腹心之人,早想派人拜会,一向没有机会。今日天假其便,特派小人送上薄礼,以表敬慕之情!”
江充见那些黄金,怕不是有千镒。黑眼珠见了黄色的金子,心里早冒出火来。只是不知底细,不敢就收,忙道:“在下区区奔走小吏,何劳大单于动问!在下虽然与足下殿前有一面之缘,但无功不受禄,不敢受如此厚礼,还请贵使收回!”
那使者忙道:“大人乃天子心腹,贵重无比,天下谁人不知!在下今来,一奉单于之命,二来要与大人交个朋友,以后也好来往,恭聆清教。还请大人不要见外!”
江充见他如此,只好吩咐收下,“如此却之不恭,小人实是受之有愧!”
因问起另外两个人,卫胥礼道:“小人正要引荐,这一位是鄙国萨满教通天巫檀何,这一位就是他的徒弟萨兀。都是有神通的,法术高强,能占卜吉凶,通神禳鬼,驱除疾病。大人可试探他二人,就知道小人说的不错!如果看着不错,还请大人多多提携举荐!”
江充心道陛下要长生不老,正是喜欢这样的人。宫内养着方士、神巫不知有多少。目下年老多病,更是需要此等人。如果果然有些神通,举荐给陛下,陛下自然欢喜。
因道:“好说,如果果然有道行,在下一定在天子面前保荐!”
江充就留檀何、萨兀二人在身边,次日举荐进宫。
刘彻听说有异人来投,正可在心上。自己年老多病,经常做梦,正需要有人为自己去病救灾,延年益寿。只是不知道二人有何异能,因此诏进宫来,自己亲自考验。
檀何带着萨兀入宫面圣。众人见檀何一身黑绿相间花色胡服。头上用抹额束住头发,隆鼻深目,眼露精光,颈上戴一串黑色的珠子,手上拿一把佛尘。
刘彻见二人打扮不俗,就问二人有何道术。檀何向刘彻讲些修行之法,又道自己精于辟谷之道。言五谷杂粮乃得病之源,辟去粮谷,断其根源,则百病不侵。练习久远,便可终月不食,副之以丹药,自可延年益寿,身康体健!
刘彻听了大喜,让二人演示辟谷之法。二人就在殿内设一蒲团,不饮不食,终日打坐不缀。待到十日,众人看檀何不但面色不减,较以前还更红润一些。于是众人皆服其能。
一日,刘彻带众人到上林苑行狩,狗马监牵细犬过来,可是有些奇怪,所有的狗,一见到檀何二人,均是哀哀失声,埋头敛尾,大气不敢喘一下,甚至于落荒而逃。
众人不免指指戳戳,都道檀何师徒有异能。
刘彻对檀何更加信用,每日赏赐不断。
檀何师徒得到天子宠信,越是援引同道,在刘彻面前进言献策,教皇帝修仙练道,导引升仙,祛病延年之术。自己进言:“小人禀赋孱弱,仙缘浅薄,道疏学浅,只学得些雕虫末技。从来神仙一事,讲究缘法。甘露不润无根草,道法只度有缘人。陛下英明圣武,垂拱而九州大治,无为而四海升平。此非凡人而能为。乃圣人也!是前世神仙转世,大有仙缘。臣请陛下辟神宫以处小臣,使小人尊享荣华,示天下陛下好道之心,厚待方士之意。天下之人见以小人之菲才尚得重用,安享尊荣。则四海八荒之有道仙人自会源源而至。此郭槐千金买死马,进贤来远之意。”
刘彻听了大喜。果然封檀何为天道将军,秩比两千石。萨兀为顺仙郎,辟出一处宫殿,命为“望仙宫”,安置诸方士、神巫。每日在内添汞炼丹,修仙了道。
檀何又从外地举荐更多同道中人进宫。恰值天子身体不预,每日众方士、巫师围绕在侧,驱疾禳病,把个建章宫搞得乌烟瘴气,云山雾绕。朝廷之政事倒且放在一边,就连奏事大臣寻常也难见天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