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银针在体内断裂的声音响起,晏宛临死前,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叹息。
她六岁入医门,跟着以“无痛针灸”名满全国的爷爷四处行医问诊,对医书典籍如数家珍,二十岁独创玉兰九针,成为年轻一代的魁首,受尽瞩目和期望。
只可惜一时大意,在学术论坛上,被闯入报复社会的男人一记银针刺入死穴,当场毙命。
等再醒来,她竟借尸还魂,脑袋里多了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来到了一个史书上不存在的国家——北元国。
这个被她借了身子,和她同名同姓的左相府四姑娘,短短一生远没有她来得顺利。
生母王氏身为商户,在左相府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妾室,因为只生下一个女儿,便失了宠,下人们踩地捧高,她生了病都请不来大夫,很快就撒手人世了。
留下来的庶女原主,若不是身上还有一门外祖父定下的娃娃亲,估计也活不到这么大。
晏宛大大咧咧地坐在窗框上,手上还拿着一枚明显有裂痕的玉佩。
“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皱了皱眉,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原主一个左相府的四二百章姑娘,怎么会为了护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生生被人乱棍打死?
晏宛摇摇头,从窗框上轻盈跳下,就着桌上缺口的茶杯喝了口水,打量起这间破旧到不能称之为闺阁的房间。
忽然,年久失修的门框传来刺耳的转动声。
“吱——”
“脏死了!”
站在门外的晏曦月险些被门上的灰落了满头,厌恶地退到下人身后,等灰尘散了散,才捏起帕子掩住口鼻,矜娇地踏进门。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刻薄。
晏宛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微动,认出来者正是府上的三姑娘,也是庶出。
原主最后的记忆,就是将她乱棍打死的下人,嘴里嚷嚷着“都是三姑娘吩咐的”?
“看什么看?动作快些,母亲在前厅等你呢!”
晏曦月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长公主来府上退亲了,你最好识相点,等会儿老老实实把信物交出来。”
“本以为你能飞上高枝,谁知道定了这么多年的亲事都被退了,真是丢人。”
“所以说草鸡就是草鸡,肖想不该的东西,注定要摔得很惨!”
好生奚落了一通晏宛,引得丫鬟婆子也跟着笑,晏曦月自觉得意,下巴扬得更高了。
晏宛温吞地眨了眨眼,故作疑惑道:“三姐啊,你和我是一个爹,我是草鸡,你又算什么?”
不知是谁“噗”的一声笑了。
“尖嘴滑舌!”晏曦月脸色难看,咬了咬牙道:“女子当贤淑文静,你这幅样子,怪不得长公主要来退亲,裴少公爷怎能娶你这种人!”
晏宛嗤笑一声,那裴少公爷她见都没见过,万一是个嘴歪眼斜的,当她愿意嫁?
见晏宛满脸不以为然,晏曦月愈发恼火,将身旁下人手上的裙衫抢过来,狠狠扔在地上。
她挑衅笑道:“赶紧的,母亲叫我给你借件衣服,正好我不喜欢这条裙子,你拿去穿吧,虽然这裙子款式老旧了些,但也比你所有的衣服加起来贵!”
晏宛眼看着脚边沾灰的裙衫,脸色一分一分沉下来。
她想起原主衣柜里那些缝缝补补,还明显小了一号的衣服。
晏宛一个箭步冲到晏曦月面前,看似柔弱的小手力道精准,死死捏住她肩头的穴道,叫她丝毫摆脱不得。
“晏宛!你干嘛!”
晏曦月肩头微痛,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一向逆来顺受的四妹,居然敢对她动手?
“母亲让你给我借衣服,想必是要我打扮的体面些。”
晏宛眸光清冷,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我觉得那件不好看,三姐,你把你身上的借我穿穿?”
“别蹬鼻子上脸,爱穿不穿,我不借了!”
晏曦月不悦地扭着身子,想从晏宛手下挣脱,谁知道对方手劲出奇的大,竟叫她越动越疼。
“放手!别逼我叫人。”
“哦?那三姐快叫啊?”
晏宛紧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又不是没做过,想必轻车熟路了吧?”
“什么?”晏曦月一愣,想说自己本就没做过,可念头一转,又觉得跟晏宛这种疯丫头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冲她扬起了手。
“我是你姐姐,当然要亲自教训你!”
晏曦月动作不慢,可在晏宛的眼里,就跟慢放没什么区别,她微微偏头,恰到好处地躲开了。
随即后撤半步,一拳揍向晏曦月的小腹!
砰!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一声闷响。
“你……你敢打我……”
晏曦月痛得眼前一花,连话都说不利落,捂着肚子后退几步,颤巍巍地抬手指着晏宛。
“我一看三姐要打我,都吓傻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晏宛毫无诚意地卖可怜,走到晏曦月面前,体贴地为她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就如同原主一样,明明二人是姐妹,她却永远干着下人的活,任打任骂。
晏曦月眼里划过一丝畏惧。
她一把拍开晏宛的手,尖声道:“来人!给我把她抓住!我要亲手揍回来!”
一旁的几个下人相互看看,犹犹豫豫地向晏宛靠近。
“我看谁敢。”
晏宛毫不犹豫抄起就近一只梅瓶,直接砸碎在地上。
碎片仿佛烟花般迸溅的到处都是。
晏宛顺手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看向四周的下人,嗓音微寒,“主子间的事,谁允许你们这些下人插手的?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们?”
眼看那闪着寒光的瓷片离自己的脸颊不过一寸,晏曦月心中恐惧,大气都不敢出。
“都在闹什么?”
忽然,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门外出现一名面相肃穆的妇人。
是左相夫人身边的亲信,处事素来周全。
晏曦月好似见了救星一般,委委屈屈地喊道:“周妈妈,你看她,我好心借她衣服,她还这样对我!我一定要告诉母亲!”
周妈妈却没有看她,反而打量起了晏宛。
四姑娘向来胆小,上不了台面,何时像眼下这般,一双杏眸无悲无喜,拿着瓷片的手丝毫不抖,显然是一点都不害怕。
周妈妈不动声色地说道:“三姑娘这话说得不妥,夫人虽说勤俭持家,可一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不至于叫府里的姑娘们互相借衣服穿,这不是叫外人笑话呢,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