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这一喊,惊动了半条街,窝在家里猫冬的邻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着小脚的张姆姨被小厮架着,一脚深一脚浅的向雷府快步走去。雷员外即将添子的消息点燃了街坊沉默的冬天,三三两两走出家门,双手窝着谈论即将出世的雷府新丁“你说雷家老三是男娃还是女娃?”“看来雷员外小妾来之前已经怀孕这事是真的。”“……”。不多时,雷府传来高声的道喜声:“恭喜老爷,是个公子。”
领酬归来的张姆姨面带笑容,看来此次的收成令她相当满意。她走出雷府刚五步便被四邻围了上来。“张姆姨,雷家老三真是个小子?”“雷员外真是好福气,前一个是丫头,这下终于儿女双全了。”“张姆姨,雷家二主母到底啥样?”不待众人继续发问,张姆姨便高声说道“各位街坊,雷员外让我转告诸位,正月十五摆流水席,请各位街坊都来捧场,有好酒、有好菜、更有红包,希望各位老老少少来凑点人气。”众人轰然叫好,性格活跃者还对着雷府大声喊着:“恭喜雷员外!”
从北原而来的寒风依然吹着,雪一层一层的铺满了大地。正月十五的雷府却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满屋廊。整个雷府就像在银装素裹的远宁城内开出的一朵红梅,鲜艳无比,喜庆无比。刚至辰时,雷家附件的各家媳妇便自发的前往雷府,为流水宴开宴打下手。雷家外的长街上,各家男人主动帮着搭起了暖棚。各家的小孩在暖棚下追逐嬉戏,这一年的春节结尾,在雷府的流水席烘托下掀起一个高潮。午时刚至,各家的媳妇混着雷府的仆妇丫鬟托着美酒美食鱼贯而出,四邻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又热烈。
宴席刚开,便见雷员外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来到街上,对着四邻高声说道:“各位街坊,感谢你们的捧场,这是我儿雷引春,小名初十。今天抱出来给大家认认,也让他认一认各位叔叔、伯伯、婶婶。”襁褓里的婴孩瞪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冷冽又热闹,暖棚外的世界雪安静的下着,暖棚内笑语欢颜,人声鼎沸。
各桌的男人端起了酒碗,一个男人高声说道:“各位街坊四邻,这一碗咱们恭喜雷员外,也祝贺咱四喜街添新丁。来,干了!”各家男人纷纷说道:“恭喜恭喜。”并且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宴席持续了到天黑,喝多了的男人们讲者笑话,还有人说着:“还是没见到雷家二主母啊。”
日升月落,岁月更替,转瞬已过三年。昔日宁静的远宁县城渐渐的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武林人士出现在这里。远宁人也谈论着最近将要发生的大事,远宁县将要迎来两位武林巨头的入驻,这两大巨头就是连海船帮与悍旗镖局,两大巨头还未舔舐完因武林动乱造成的伤口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张。毕竟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中,只有扎下的根足够广,足够深,才能吸取到更多的养分去面对风风雨雨。
两大巨头的入驻引来了众多寻找生计江湖散人,远宁的客栈、饭庄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好时候,但武林散人的不可控制也让过惯安宁日子的远宁人心惊不已。无数的远宁人因江湖散人的争斗第一次见到血洒长街的画面、第一次看到四肢从躯干脱离的情形,第一次听到刀剑入肉的声音。这一切让人迷醉又害怕,那江湖人拳拳出影,刀刀带光,步步生风的潇洒身姿让普通人向往不已,可转瞬又被失败的痛嚎拉回现实。
这样的场间隔三岔五的就会发生,刺激了远宁的年轻人。很多年轻人偷偷到两大巨头的门下希望入门学艺,还没搭上话便被家里的长者提着耳朵一路骂着回了家:“前街那刀客的血都还没干,你看见就不害怕吗?小兔崽子做点生意有什么不好,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过,非要学功夫。”“我才不做那破生意,就要练功夫,有了功夫就不会被欺负,你们也不会被欺负。”“你是那块料吗?老子不想以后赶千里万里去给你收尸!”“你就怎么知道我没天赋,凭我的聪明才智肯定可以练一身好功夫的。前天经过铺子门前的江湖客还说我骨骼精奇!”“小兔崽子还顶嘴!”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长辈总希望踏踏实实,安稳一生,特别是在见到远来收尸的失败江湖客家人哭泣的模样之后,更是认为这条路走不得。年轻人总是看到江湖人那潇洒的身姿,出神入化的技艺,以及胜利者那更加挺拔的背影,他们总是坚信自己就是那胜利者。所以围着胜利者背后的奔走欢呼的永远是年轻人,对着倒下的失败者叹气的永远是年长者。无所谓对和错,年轻人觉得自己应该有更灿烂潇洒的人生,可以自由自在,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拥有保护想保护的人的力量。年长者觉得每个人终归都是平凡人,不信你看那些失败者受伤时也会嚎叫,他们谁也保护不了。所以在自己的生活中过好,就好。
又两年,春,四喜街热闹依旧,一个身着员外服的胖子男人牵着一个身着小号员外服的胖孩子正走在街上。路边的摊贩给胖男人打着招呼:“雷员外好。”胖男人频频点头挥手回应着,有的小贩还招呼着胖小孩:“初十初十,新鲜出炉的肉饼吃不吃?”胖小孩看了看小贩手中的肉饼吞了吞口水说道:“不吃不吃,爹爹带我去望远楼吃远宁鱼,吃了肉饼待会可就没胃口了。”胖男人却是笑笑不说话,带着胖小孩慢慢往望远楼踱去。
得益于这几年江湖侠士的来往,望远楼的生意天天火爆,但即使这样,二楼靠窗的位置永远留给了雷员外。雷员外领着小初十刚到望远楼门口,店小二便招呼了上来:“雷员外,您来啦?老样子,二楼靠窗,您请。”“蒸条鱼,其它小菜捡几样就行,一壶醉梦春。”雷员外边向二楼走着边对小二吩咐到。“好叻,您和公子先请,酒菜马上来。”
春天的阳光暖阳阳的,洒在街道之上。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家的店旗斜挂在店门口,轻轻摇晃着招揽着过往的行人。春天,正是吃远宁鱼的时节,经过一个冬天的觅食积攒,远宁鱼生长得极为肥美。鱼肉入口似脂膏,轻轻一抿鱼肉便窜入口腔的各个角落。就连悍旗镖局远宁分派的前任理事因拓展远宁有功升任默洲主事而卸任之时便叹道:“唯独舍不得这口远宁鱼。”整条街正在安宁的流动之时突然各行人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秦独远,今天总算是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