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挑起桶,隔着雉门,越走越近。
闻听动静,秦冲慌忙躲进雉门旁边的庑房。听珊珊渐渐走远,接着,又听到后院锒锒铛铛,像是行走时脚镣发出的声音。
秦冲不解。
庑房有个木格子窗棂,上有一层窗纸,秦冲蘸唾液点破窗纸,定睛细窥,见一位绝代美人正在院中踱步。
这美人头束螺髻,缀金簪玉钿,上身穿粉色对襟襦衫,低胸窄袖,绡带系结,肩搭绣珠浮点显花云锦,下着翡翠色长裙。裙摆曳地,气质飘逸,极似仙女。美中不足的是脚上果然有一副镣链,裙尾再长终难掩盖。
齐小婉!
秦冲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第一眼,这女子太像他生命里的一个重要的女人了。
可再一仔细看,却又越来越不像,倾国倾城,感觉比齐小婉还要美艳无双。
忽然,秦冲想到了凤卿。
那还是动身来这个未来世界的前夜,凤卿找到他,跟他说,如果他在未来世界还是那么笨,那也只是让他回到古代了,届时,凤卿将会给他提供一场仙婿级别的邂逅,让他结识一位风华绝代的神仙姐姐,然后,神仙姐姐拿着一把打开历史的金钥匙,带他一起走进历史深处。
细想一下,自从到了未来大学,他的历史测试确实一次没有及格过,莫非,莫非这就是凤卿安排给他的一次仙婿的尝试?
可是这位神仙姐姐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秦冲还在胡思乱想,这时候,珊珊挑着两大桶水回来了。
依照美人吩咐,珊珊把琉璃缸里的水添满,又把旁边的楠木浴桶倒入大半,然后,把采来的宝蓝色灵花放进浴桶里。
“澡豆要吗?”珊珊问。
美人说道:“少拿几颗过来吧。”
珊珊去厅堂取些澡豆。
这些澡豆,乃是皂荚、乌贼骨、珍珠等共同研碎所制,又在其中添加了花粉和香料,也就是天然的香皂,换在时下,算是高档奢侈品,那美人虽是囚徒,却能随意享用,足见她的地位绝非一般。
这个叫珊珊的姑娘虽不十分出众,也算姿色上等,只是站在那美人身边,完全就是绿叶陪衬。
可要说那美人也真够奇怪的,先前的古时仙女穿戴,一经她腰肢轻盈旋转,裙襦绫罗、簪钗翠钿竟然顿时纷落如花。虽戴镣链,却也不影响变化,最后落得一身紧身比基尼泳衣,长发若瀑,弧度饱满,看上去格外光**人。
秦冲躲在庑房窗户后边偷看着,一时怦然心动,竟如春雷惊扰寂静的原始。
其实,这位戴着脚镣的美人正是陆若红所说的海国女王姝皇。只因陆若红盗取镇海宝珠,姝皇被海国监国妈祖废黜王位,褫夺权力,贬除宗籍,软禁于此,而此地恰是陆若红所说的天恩岛。
不大一会儿,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位姿态婀娜身材高挑的女人进了院落,众星捧月般。
那女人头戴珠花翠云凤冠,颈挂七宝聚华缨络,佐坠猫眼,平金绣翟纹霞帔,金丝缀钻圣蓝礼裙。看样子出身十分高贵。长相也非常好看,尤以那双眼睛最为迷人。
俊目狭窄而细长,内眼角尖锐下勾,外眼角犀利上挑,眼尾向上斜竖,神光逼人,捉物秒杀,是双标准的丹凤眼。
只是她眉挑如出鞘之剑,唇薄如新砺之刀,加之颧骨高广丰润,鼻唇法令纹深不可测。妖冶生于刀尖,美艳擎于权杖,看上去就是个冷酷跋扈惯施淫威之辈。
过了雉门,来到后院,看见姝皇正在洗澡,那女人冷笑着慢慢走近。
忽见她抬起玉腕。霎时,自她食指射出一道寒光,击到珊珊手上,打落珊珊手里的水瓢。旋即,那光改变了路线,将水瓢勾缠半边,继而往姝皇的光背一泼,一瓢冷水生生浇到姝皇的身上。
“想做人?做完古人又做潮人?好生让人羡慕呀。我听说,在陆国,做个好人是很难的,像你这样十恶不赦的阶下囚更是痴人说梦。不过,你如果想做贱人、下人、或者裱纸,我倒可以成全你。只是这些东西用在你身上有些浪费了,还有这些可怜的灵花瓣,啧啧。”
说着,那女人一不做二不休,指尖又射出一道光亮,将姝皇身边的托盘打翻于地。
托盘里的澡豆零星滚落,那女人绰起一脚,踢飞托盘,捕澡豆逐一踩扁,又狠劲拧搓,然后仰面长笑,声带忽而变宽,成为男性雄浑之声。笑声之烈,直振得院隅那棵丹桂的叶子无风起摆,也慑得侍女随员们不敢抬头,想必,人最得意忘形时不过如此。
然后,那女人又去厅堂巡视一通,未见异常,便招呼一声,众人前呼后拥离开庭院,往北海方向踏浪去了。
姝皇满腹委屈,只字不言,倒是通房丫头珊珊替主人忿忿不平。珊珊追至前院端门外,望着那拨小众远去,目光似箭,嘴皮似剪,一边低声诅咒,一边连噀数口唾沫,嘀咕道:“有你这样称王的吗,亏她还是你姐姐,啊呸!”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姝皇的妹妹妙宸,海国现任女王,既然能够这样对待姝皇,足见她的人品不是太好。
珊珊关好端门,返回二道院。途径过堂,轻行之间,正气恼时,隐隐约约听到过堂旁侧的庑房里有些窸窣的异响。
那是秦冲一不小心制造的声音。
珊珊十分警觉,抓住靠墙的一根木棍,蹑手蹑脚的靠近庑房。
等到了门口,珊珊猛地推开门,然后,一眼便断定草堆里藏着一个人。
上前撩过浮草,一张惶恐苍白的面孔顿时露了出来。
这庑房平素堆放柴草,其实是间柴房。经过刚才那帮人一闹,秦冲躲在柴房如惊弓之鸟,那帮人走后,他心想藏得更深一些,便挪些草秸加掩,不想制造出一些响动,没有逃过珊珊的精明。
“你是谁?跑这里干什么?”
珊珊环视四周,忽见窗纸上破了一个小洞,顿时领悟,“哦,你是来偷看我主人洗澡的!”
对刚才那帮恶人的满腔愤懑,正愁无处发泄,这下正好找到一个出气筒。
“走,跟我去见我家主人!”
珊珊凶巴巴地将秦冲从柴草堆里拽了出来,抡起棍子嚷道:“跟我见主人去,别磨蹭,不然,我一棍子打死你。”
一手拉扯秦冲的胳膊,珊珊一手执木棍,反身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彰显着暴戾。
把秦冲往姝皇跟前用力一推,珊珊仍然喋喋不休的骂个不停,遥指秦冲,所言不要脸、臭流氓、偷看女人洗澡之类,简直臊得秦冲想要找条地缝去隐居。
秦冲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不知道如何应对。
从刚才柴房里传出的珊珊的尖叫声,姝皇早就知道事情大概。听说玉体被人偷看,姝皇又气又恼,可当看到秦冲跌跌撞撞到她跟前,一个英俊健硕的帅哥变得如此狼狈,羞涩难当的她,又觉得十分难堪。
姝皇的情绪非常复杂,正要发作,忽见秦冲眉宇间那颗朱砂痣张开一道缝隙,像是一只神秘的眼睛,不久,那眼睛又慢慢合上了。
姝皇心房一震,随之就好像着了魔似的,又如铁屑中了磁场的埋伏,注意力全被那颗朱砂痣吸引住了。
却是珊珊站在一旁十分费解。
她原以为主人被人偷窥,必成火凤凰,会对秦冲严惩不贷,却不料姝皇如痴如醉地凝视那个坏人。
珊珊打眼一愣,心想莫非主人一见钟情?真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秦冲也是一头雾水。
不知面前美人是粉面桃花,还是杀人钢刀,是福,还是祸,他的心里忐忑难辨着。
姝皇可不管秦冲和珊珊怎样的心理变化,她也只愿秋水早点望穿。凝视秦冲足足五六分钟,忽然,就见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跟,倾引修颈,嘴唇慢慢靠上前去。
感知着美人红唇无限靠近,秦冲顿时心乱如麻。
他始未料及姝皇如此轻佻,有心躲闪,却无力挪动腰板,也抬不起步子,像是命运多舛的一棵蓬蒿甘愿俘虏于大地的粘稠,这不是爱慕,能是什么?
更恼人的是萌动的心性冲荡他的魂魄,融蜜的热血犯贯他的命门,有一种奇特的物质很快撞晕了他的大脑,仙袂飘飞的感觉让他无法站稳。
秦冲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陶醉渐沉时,居然情不自禁的低头迎接着姝皇的圣女之吻,用心触碰着她的若兰呼吸。
忽听“扑哧”一声,姝皇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道声:“冤家,我是那种人吗?”
秦冲惶惑着睁开眼睛,随之涨得满脸通红。
珊珊站在一旁,一直为姝皇揪心,这时如梦方醒,跟着咯咯而笑道:“对呀,我们主人冰清玉洁,怎会跟你这种人同流合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东西!”说完,好看的小嘴轻轻一撇,便放心躲进屋里去了。
被人家主仆二人捉弄一把,秦冲可就颜面尽失,额冒虚汗,四顾逡巡,单找藏身的地缝。
又听姝皇训斥:“你给我老实站着,别乱动!”
见秦冲身子摆动,姝皇板起脸色说道。
秦冲俨然犯错的小学生,登时躯干僵直,再也不敢动弹了。
是啊,到了人家的地盘,偷吃番薯不说,还偷看人家隐私,占尽人家的便宜,秦冲明知自己理亏,因而姝皇再怎么捉弄,他也只得默认活该。
“弯下腰!挺这么直,是你有错,还是我有错?再说,这么高,谁够得到呀?”
说话时,姝皇抬臂将秦冲的头往下摁了摁。可也只是轻轻一按,人家秦冲没啥变化,她却在悄悄长高着。
大概害怕秦冲看到她的身高变化,姝皇故意挑高嗓门,“闭上眼睛!”
秦冲还以为姝皇踮脚跟他说话的,没往神奇之处去想,却也不敢不从,顺顺妥妥的也只得把眼睛慢慢闭上了。
如此憨态可掬,姝皇嘴上虽然严厉,见了真也没了脾气,心里一直偷乐着。
等到秦冲眼睛刚一闭上,她再也憋不住了,俊俏的脸庞微漾着柔柔的清波,就连眸子里的秋水也都溢了出来。
等到姝皇增高几厘米,约莫一米六五左右的样子,忽又敛住笑容,佯装严肃地说道:“睁开吧。”
秦冲乖乖的睁开眼睛。
说实话,这时候,他的目光都是散的,四处游离,连搁都没有地方,哪里还能看出什么破绽呢。
既然人家惶恐不堪,姝皇忽然不想欺负他了,轻轻叹声小冤家,芳心很快也就彻底软了。
随之送给秦冲一个解颐而笑,然后提到镇海宝珠说道:“我见你额头那颗朱砂痣十分眼熟,好像蕴藏镇海宝珠的灵气,所以,我有心亲吻那颗红痣,是想试探一下,看看红痣有何感应,而并非对你一见倾心的那种,小冤家,你有点自作多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