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难得安静了一会,景南浔突然出声:“爱妃,你觉得,朕要怎么处置瑶妃好?”
云伶一愣,为什么问她,是试探还是随口一问,不,他不会没有缘由地问这些。
难道是在试探她,于是她斟酌着开口:“臣妾觉得,瑶妃罪无可恕,但皇上大人有大量,可绕过她一次。”
她的回答十分保守,说不上来好和不好,景南浔搂着她的手微微一紧,有些漫不经心:“是吗,爱妃真的这么想的?”
云伶仿佛没有感受到腰间禁锢的大手,眼眸微微一动,抬头望他,眼眸满是平静:“回皇上,是的。”
果然如此,若刚才回答的不好,只怕他又要怀疑。
“许家对您衷心,又在朝廷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可妄动,否则于皇上也不利。”
她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在为景南浔着想,听得他心里烦闷,却说不出什么:“嗯,你说的是。”
景南浔抿紧了薄唇,再不说话了。
她回答得进退有度,甚至还在为他考虑,许家也的确一时半会不能动。
那么,他在气什么,也许气的就是她的无动于衷吧。
前世的事一直是在她心里的一个疙瘩,抹不掉割不掉,可与他又何尝不是,天知道他多想把一切挑明,开诚布公。
可他不能说,说了,便真的成了陌路。
“爱妃……”
他低声低喃,带着无法隐藏的落寞,分明她就在怀里,可为何还如此寂寞。
云伶还没有铁石心肠,怎会感觉不到他的落寞。
恨得越深,爱的就越深,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此刻看着他一脸茫然,她的心里也不好受,甚至隐隐作痛。
其实,那不是她的真实答案,如果可以,她想说,许梦瑶和许家一个都不要留,血债血偿,才对得起云家满门。
可她不能说,景南浔是无法信任的,前世的教训已经够了,她不能够再将自己置于那种险地。
她告诉自己,决不能再将信任交付于他。
两人重归于好,除了两宫的奴才们是欢喜的以外,宫妃们可是恨得不行,帕子不知剪碎了多少个,珍贵瓷器也不知摔了多少个,咬牙切齿地想,这伶妃怎么就压不下去了!
禁足时间一过,皇上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去,两人又黏黏糊糊的,甚至他还带伶妃回了宣政殿!
真真是恨死个人。
不过比她们更不好受的另有其人,瑶妃是大起大落经历个遍,恨得牙痒痒,可局势越不利于她,她就越非得冷静。
她派剪秋去宫门口打听了一下,许家日日都去跪着,可皇上就是不见,也不理,她心里着急却没什么用。
现在就是百姓瞧见了,都会啐一声:“活该!”
许家人面色不变,心中恨急。
许梦瑶更是天天在宣政殿门口跪着,云伶和皇上进进出出的,瞧见了几回。
云伶倒也劝了几句,景南浔却直接无视她,甚至隐隐有些不满:“无需管她。”
然后两人扬长而去,留下瑶妃在门口,只觉得与膝盖接触的石砖是那么冷,冷入心扉,将她浑身的温度都抽了去。
皇上迟迟不发落许家,众人猜来猜去,倒是年轻官员们收到了伶妃的礼物,坐在家中冥思苦想,觉得这就是暗示。
否则早不赏赐,晚不赏赐,许家刚出事,伶妃娘娘的恩赐就到了。
这就是年岁的区别,若是年老的必定按兵不动,以观后效,可年纪轻的,心性并非如此沉稳,又做事大胆,于是许家惨了。
由林文带头,皇上有意提拔的年轻官员们,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明目张胆的摆明了,我们就是瞧不上你许家的手段!我们就是要参你一本!
他们口才好文采好,在朝堂之上妙语连珠,句句为皇上着想,并说不能辜负圣恩,必定忠心耿耿。
一番话说的景南浔都心里舒坦,也就更加讨厌许家了。
许家事件五天过去了,皇上终于有了决策,许家被降职了。
堂堂一国国师,从正一品降为从一品太保,虽然在朝中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还是让许营感到脸上无光。
当小太监念出皇上的旨意时,除了许家以外的官员,都在高呼:“皇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景南浔大步离开后,官员们徐徐走出,纷纷笑着上前:“恭喜许太保。”
“许太保也莫灰心,皇上也就气一阵。”
“可不是吗,许太保乃国之栋梁,在朝中地位崇高,相信过不了几日就能重新得皇上重用的。”
重用个屁啊,皇上忌惮他们家,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有机会降了他的职,只怕再也不可能让他往高爬了。
可许营能说什么,还得笑脸迎人,在外面笑得脸都僵了,进了家门,一回书房,就噼里啪啦摔了一堆东西。
有句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宫里的许梦瑶更是恨得差点呕血,状若疯狂,吓坏了剪秋暖冬等宫女。
主仆几人如何一番密谋,再得圣宠且不提。
凤安宫里。
枫叶一边端上茶,一边问:“娘娘,您为何替瑶妃说话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天皇上问娘娘的意思,她可都听见了。
云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浓香四溢的茶,方才慢条斯理的道:“你这个傻丫头,许家还在,瑶妃不会怎么样,皇上本就有意放她一马,否则怎会拖了这么多天,才给降罪?”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顺着皇上心意说。
枫叶却心有不甘:“皇上也真是的,既然不想罚,干嘛问您,平白无故给您心里添堵。”
云伶心中清楚,他那是试探,景南浔的心思可没有那么简单:“等着看吧,许梦瑶是不会怨天尤人,坐以待毙的。”
她还要争宠,为自己谋划呢,而景南浔……想来不会拒绝。
云伶心中冷笑一声,早就知道,景南浔对许梦瑶终究是不同的!
“娘娘,那怎么办啊?您刚和皇上和好,若是瑶妃再复宠,您怎么都不着急啊?”枫叶急得不行。
云伶愣住,听到和好这个词,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们俩怎么会和好呢。
有那么多人命和仇恨横在中间,就像一座无法跨越高山,所谓的和好,不过是她假意示好,而景南浔愿意配合罢了。
枫叶见她神情朦胧,似乎带着无法抉择的茫然,以为自己说到了她心中的痛处,顿时懊恼起来。
柔声道:“娘娘,您别伤心,是奴婢口误,皇上对您那么好,不会让您失望的。”
云伶回过神来,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就想要笑,可心事太过沉重,她没能露出笑颜。
枫叶也不敢说话了,生怕再哪句话说错了,惹娘娘伤心。
宣政殿内,御书房门口,瑶妃娘娘一身精美华服,她容貌艳丽,更是一身贵气,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的碗中隐隐散发出让人食欲一振的香味。
她此刻正和九里说话:“九里,本妃给皇上送些汤来,劳烦你通报一声。”
九里面上受宠若惊,为难道:“瑶妃娘娘,这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见呀,奴才不敢进去。”
许梦瑶笑了笑,又塞给九里一只玉镯:“九里,劳烦你了。”
九里连连推拒,愣是没要,那副惊恐的样子好像这不是玉镯,而是什么毒药一样。
收买不成,瑶妃也没了办法,终于僵了脸离开了。
九里却心知肚明,这打赏,有些能要,有些不能收,不过这瑶妃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只怕是被逼急了。
瑶妃回了宫,这一次她镇定了许多,没有摔东西,也没有勃然大怒,剪秋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娘娘,您别担心,奴婢让人打探了一下,据说傍晚皇上会经过御花园。”
这是去伶妃宫中的必经之路,许梦瑶微微眯眼,喃喃道:“御花园……剪秋,给本宫梳妆,你应该知道,要什么样的妆容。”
剪秋当然知道了,楚楚可怜却又不失美艳,不能太过张扬,却要不着痕迹的勾起皇上的怜惜。
傍晚时,云伶带着枫叶出了宫门,两人悄悄来到了御花园,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枫叶一头雾水,小声问:“娘娘,咱们要干嘛?”
云伶勾了勾唇,如她所料不差,许梦瑶应该来了。
她想瞧瞧高高在上的瑶妃娘娘,放下身段勾引男人什么样。
“嘘,来了。”
景南浔身后跟着九里,缓缓从远处走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背对着余晖仿佛从天上踏云而来。
许梦瑶看得痴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男人啊,怎么可能放手,死都不会放手。
景南浔走到近前突然眸光一顿,若有若无地扫过云伶藏身的灌木丛。
云伶和枫叶对视一眼,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许梦瑶为了重新得宠,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在远处轻声歌唱,声音婉转动听,诉出了她心头浓烈的情意。
景南浔微微皱眉,他应该顺势而为,刚刚降了许家,许梦瑶这里必须稳住,给点恩宠,以免逼急了许家。
狗急了还跳墙呢。
可……他又扫了一眼灌木丛,从缝隙中看到了绛紫色的裙摆,某人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