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端着饭菜进了殿,放在桌上,丽美人望着简陋的饭菜,只有几根青菜,和两个馒头,伸手一摸,还硬邦邦的。
“只有这些吗?”
福喜有些欲言又止:“主子,就这些……奴婢去取饭菜,御膳房的人说,是有人下了令。”
丽美人心中愤恨,不用想便知道,定是她那位好姐姐。
压抑了半晌,只能拿起馒头缓缓往嘴边送,咬了一口着实太硬了,根本无法下咽。
她最终放弃:“算了,我不吃了。”
“主子,不吃怎么行?”福喜有些着急。
丽美人干脆背过身,眼不见为净,她也不敢吃,生怕许梦瑶会给她下毒。
日日都是这种饭菜,一天两天不吃还行,可日子久了,她真的是熬不住,便只好喝水,水喝多了浑身就有些浮肿,但还是不敢吃。
主殿中,剪秋汇报完丽美人的情况,忧心忡忡道:“娘娘她不肯吃,要不奴婢在水中也放点东西?”
“不用,她不用膳,出了事可以说是她疑神疑鬼,饿死的,若是水也有问题,到时就麻烦了。”许梦瑶可不想给别人留下把柄。
她的计划可以说十分完美,丽美人不敢吃饭,身体日渐虚弱,待她身亡,死无对证,便随她怎么说了。
还可以用丽昭仪亡故这个理由面见皇上。
届时……若能重得圣宠,这妹妹便也不算白死,许梦瑶不由得笑了,好妹妹,她会多给她烧些纸钱的。
丽美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消瘦了,从前那个书卷气颇浓的女子,如今已经变得瘦小虚弱,她脸上更是瘦的可以看见颚骨。
福喜自小便跟在丽美人身边,主仆情谊深厚,丽美人虽心机深沉,待身边的人还不错。
见往日清丽秀美的主子如今像是被虐待般可怜,她终究于心不忍,这日她偷偷将自己的膳食给丽美人送来:“主子,你快吃吧。”
丽美人不知其中曲折,只以为她在哪里偷来的,心中感动,眼角都有了泪花:“福喜……谢谢你。”
福喜有些不自在,笑了笑催促道:“主子快吃,这般下去不行,只怕没几日你便坚持不下去了。”
丽美人好久没吃饭,身体已经坏了,见这饭菜吃了两口便觉得胃中绞痛,吃不下了。
福喜心里难受,轻声道:“主子,你再忍忍。”终究……会结束的。
丽美人点点头,抓着福喜的胳膊,忍痛道:“等我出去了,熬出头了,福喜,你便是我最好的姐妹。”
她真心感激福喜,却没瞧见福喜眼中的复杂。
福喜不再言语了,沉默了须臾,她察觉怀中没了动静,一瞧之下丽美人竟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晕了过去。
“主子?主子?”福喜扶着她躺在了床上,心中暗忖,主子一瞧便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是时候禀报那位了。
主殿之中,许梦瑶望着手中杯盏,极力克制,才没有将它扔出去。
宫中传言已是越发过分,慕尔暖如今竟宠冠后宫,一人独大。
而前朝也传来了消息,许二爷的处罚下来了,明日午时处斩,许梦瑶没有半分愧疚,只庆幸有人顶了父亲受罚。
“剪秋,你叫福喜过来。”
剪秋应下,转身退了出去,福喜刚出偏殿门槛,就见她迎了上去:“福喜,娘娘要见你。”
福喜回头瞧了一眼偏殿,转头道:“奴婢正好也要见娘娘。”
进了主殿,福喜将丽美人而今的状态禀报了出来,本以为许梦瑶会给她一个痛快,却不料她道:“福喜,你将二叔明日午时处斩的消息告诉她。”
福喜心中一惊,这消息若是说了,本就身处绝境的丽美人,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来,可她没有质疑的余地,只能答应:“是,奴婢定会办好。”
“她若要出去,你便帮上一帮。”
“是,娘娘。”
福喜离开以后,剪秋忍不住问:“娘娘,此举何意?”
许梦瑶缓缓笑了,也不吝啬给她解释:“丽美人已经无路可走了,既然左右都是死,何不在死前给伶妃添点麻烦,本妃现在不能动伶妃。”
但丽美人可以,将死之人……权当为她铺路了吧。
丽美人是被痛晕的,没一会便醒了过来,福喜进殿欲言又止,她瞧出来了,有些虚弱的问:“怎么了?”
福喜犹豫了良久,似乎心一沉,跪倒在地,一脸忧伤道:“主子,二老爷明日午时处斩,圣旨已下!”
丽美人心头一哽,只觉得一股腥甜几乎要喷薄而出,闭了闭眼,硬生生咽了回去。再开口,已是嘶哑:“福喜,你去打听伶妃今日的行程。”
福喜为难:“这,奴婢出不去啊。”
丽美人骤然想起,是了,许梦瑶不让她出去。
往日午膳福喜自己去取,可今日耽搁了便没去,竟是一个宫婢送过来了,进了殿门,宫婢冷着脸打量了一下丽美人。
想到来之前剪秋姐姐的吩咐,她不由得笑了。
“丽美人,吃饭吧。”阴阳怪气的开口。
福喜怒道:“你这奴婢,怎的这般说话,这是丽美人,你不过一个宫婢!”
宫婢嗤笑了声,鄙夷讽刺毫不掩饰,上下打量丽美人:“美人啊,那又如何,如今她怕是还不如奴婢,现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许家二爷要被处斩了!”
丽美人终究没有忍住,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福喜吓坏了,惊呼一声:“主子!”
丽美人闭着眼平复胸口的闷痛,再睁眼时,眼中带着祈求:“麻烦你,去禀报皇上,我……我只怕是……不行了。”
她面色惨白,嘴角还带着血迹,床褥上更是大片血迹,瞧着便教人觉得触目惊心。
宫婢却没甚同情,她十分清楚,皇上不会来,一个终身幽闭的失宠美人,便是死了,皇上也不会瞧上一眼。
想到这她便冷冷道:“你别痴心妄想了,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还想见皇上?”
说到这她笑得讽刺:“如果你死了,可能皇上会来看看。”
“求求你……”丽美人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不畅,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着实可怕。
那宫婢也被吓了一跳,可她得了吩咐,莫说这美人没死。便真的死了,她也不可能去告诉皇上。是以她又讽刺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福喜对着她背影啐了一口:“这个小贱人,见主子不得势,便这般羞辱。”
丽美人痛苦地闭上了眼,耳边是福喜心疼地呼唤,她嘴角微微一动,外人只道她如今虚弱至极,殊不知她这一半真实,一半虚假。
“福喜……我就剩下你了。”
福喜愣了下,到底是那么多年的情分在,她心里也难受得紧:“主子,您别这么说,会好的,都会好的。”
“我不甘心啊,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丽美人望着头顶青绿色的纱帐,喃喃自语。
福喜也不知如何说,便是张口无言。
“你扶我起来。”丽美人虚弱却坚定地道。
福喜不明她要做什么,便扶着她下了地,趿鞋走到了梳妆桌前,丽美人的手很瘦很细,乍一看还以为百岁老人的手。
她打开了小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盒子,从袖筒中掏出钥匙,打开了盒盖。
福喜只觉得眼前一亮,不自觉眯了眯眼,在看去那里头竟全部都是首饰:金镶珠石云蝠簪、银镀金嵌宝玉蟹簪……
耳坠手镯等等数不胜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首饰。
福喜与丽美人从小一块长大,便是她也从来都不知道丽美人居然有真的多压箱底的物件。
丽美人摸着箱子,目光中满是不舍和怀念:“这都是我娘给我的,她说这些东西是外祖母送予她的嫁妆。”
福喜垂下眼眸,敛住眼中的贪婪。
丽美人回过身,似下定了决心,将盒子盖上,送到了福喜的怀中:“福喜,这些都给你了,我只求你一件事,告诉我伶妃今日去了哪里。”
福喜面露为难,心中大喜,这么多珍贵首饰,若要不动心太难了。
丽美人又道:“你若还与我有几分主仆情谊,便帮帮我,福喜我知道你自来聪明,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恍惚间福喜以为她知晓了一切!知晓自己被收买,知晓自己骗了她……
随即她摇头否定,不可能的,丽美人从未能出宫殿半步,怎么可能知道,福喜压下心中的猜想,抱着盒子的手却是牢牢的。
“主子,我本不想告诉你,生怕你此去便不再回来,奴婢本想让你好生活下去,可如今看来,只怕主子宁愿死的壮烈,也不愿在瑶妃手底苟延残喘。”
她苦笑一声,复坚定了语气:“主子,奴婢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拿性命去拼,你一定要答应奴婢。”
丽美人点头应下。
福喜将伶妃的行踪说与丽美人,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丽美人如何逃出这明月阁。
福喜自告奋勇,愿意帮她,丽美人感动至极。
午膳过后,许梦瑶要午睡,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福喜便在这个时候将丽美人送出了明月阁的殿门。
“主子,去吧。”福喜轻轻推了她一下。
丽美人回头望了一眼福喜,随后转身疾步离开,恍然间,福喜竟觉得那似是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