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心没太顾虑这些事情。她不过是把大门口,房门口的警报装置全部打开,把救生包放在床头,在枕头底下放了把便携军刀。这是带血槽能杀人的管制刀具,得有一定的信用等级,用银币才能够买——他们更喜欢称其为“兑换”。
这是云从心传统搏击出师之后老师送的礼物,当时就为了给它实名登记,她在办公中心来回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嗯,这没什么,只是必要的一些准备。云从心觉得自己十分淡定,甚至还比平常更早犯困。
美美地洗个热水澡,把自己裹进柔软的羽衣里,云从心拿起放在书架第二层的记事本,例行记录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记事本最新一行和前两天的记录之间留下了一整页空白,以表示云从心自己没有意识的那一天半时间。
她想了想,先写下两串数字。
那是门禁监控的调取码,这两段监控记录证明了她这两天都没有出家门。
她搁下笔,抱手抵着下巴思考一阵。她有点想预约一次免费的身体检查,但一来这种基础福利检查不了什么东西,二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没受什么伤。最重要的是,她有些担心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作为生活在东盟约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中的普通人,依赖着盟约而活的普通人,她难免会担心些有的没的。就好像小说里总写着“获得了异能就会被实验室切片”一样,她多多少少也担心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招来什么处理。
“……这种想法可真够中二的。”
云从心吐槽自己,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小兴奋,还有些羞耻。
毕竟期待自己遭遇灵异事件,获得异能,成为主角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是很羞耻的……嗯。
要真有什么事,除了相信盟约,还有什么办法吗?
想到这里,云从心在本子上写下“在互助平台写求助信”。
直接报案说自己可能有异能……真有还好,要是没有,也太丢脸了吧……
“哈……欠。”
困死了,今天怎么困得这么早。
云从心收好笔和墨水,把本子推到书桌左上角,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白色小糖。
这是清口糖,不想刷牙的时候可以用这个解决。不过比起牙膏,这东西可就贵多了……唔,薄荷味果然怎么吃都吃不腻。
简单收拾一下,云从心躺上床,几乎是刚一合眼就进入了梦乡。
……
“嘟嘟,嘟嘟,嘟嘟。”
三声脆响在云从心耳边响起,将云从心从混沌的睡梦中拖出来。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这两天精神并不太好——打开手机看看,明明睡了三四个小时了才对,但她还是十分困倦。
但她不能不理会半夜响起的进门申请,按理说没有权限的人是不可能在大家都休息的点儿按响门铃的,所以肯定是有权限的人。在这个家里,对她撒手不管只知道给钱的父母肯定不在东盟约,而且根本不需要申请直接就能进来,而另一个有权限的陆小小……
她可能刚调教完她来自外郊的小表弟,安心休息。
呼……
云从心吐了一口气,稍微清醒了些。
还有一种人是有权限的,那就是东盟约的执法人。
东盟约大内城区的所有门禁系统都是统一联网的,只要有搜查令和逮捕令,任何一道门都无法阻拦一名执法人员。平日里如果有什么重案要案需要调查取证,在授予调查权限的情况下,执法人可以按响任何一扇门的门铃。
……如果遇到真正的重案要案,因为回避调查导致什么后果,是要负责任的!
云从心也来不及多想,赶忙从床上坐起来。
她走到大门口,顺着投影屏,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半场风衣的女人。
……女警官?可真少见。
不是她歧视,实在是警察的准入门槛中有关格斗的标准太高。警员中男女比例问题早就是个客观事实了。
云从心打开走廊灯,往门外望去。
来人穿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穿的黑色半长风衣,中长发聚拢在脑后扎起来。她肤色白皙,眼眸深黑,眉眼之间有些锋利和超然世外的漠然。
她……有着一张和云从心一模一样的脸!
云从心:“!!!”
这!
这!
这是!
云从心瞳孔骤然放大,感觉四周都变得扭曲虚幻起来。她看着门外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一脸不敢相信。
“……你是谁?”
云从心张了张口,有好几个问题想问,最终干巴巴说出三个字。
面前的人和云从心有着同样的面貌,气质却更加脱俗,神情也更加锋锐。如果不是知道这一切不合常理,她觉得自己或许会很喜欢眼前这个另一个自己——简直就是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不为万事所累的超然,不为艰难险阻的锋利。
这种气质……放在自己身上也太帅了吧!
莫名地,云从心脑子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我没法解释这个问题,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门外的云从心这么回答道。
我知道?
难道你要说你就是我……
等等,这或许……
“你和我三旬六日到三旬八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关是吗?”
“……你就是我,但我们的记忆和思想并不同步。”
“……不会是那种我们俩必须死一个才能活下去的戏码吧……”
“这里是,梦境吗?”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从嘴里连珠炮一样吐出来,云从心感觉惊慌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她脑海中倏忽间响起方才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不仅是语句本身,更是语句背后所蕴含的那种她所熟悉的平静。
这种熟悉,这种平静,让云从心莫名相信眼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会是另一个自己。
那如果是自己站在对面,知道一定程度上的真相的话……我会怎么回答呢?
站在门外的云从心笑了一下,模糊的笑容在夜色中有些轻狂。“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可以以我这个我的视角来描述当天发生的事情……三旬六日晚上,我遇到了几个外郊人求助,并且被他们下药了。当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我感到非常的愤怒,同时也十分冷静。”
“……我觉得到此为止我们可能还是一个人。”
云从心点了点头,这符合她的记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的心情大抵如此,越是愤怒越是冷静,脑海中已经规划好醒来之后报警收拾这些人,还可以花点银币帮他们兑换一些“特殊关照”。
“那么,之后你晕过去了?”
门外的云从心反问。
“对。”
“……这样,看来分歧出现在这里。我并不觉得我晕过去了,但当时的确发生了很离奇的,没法用语言描述的事情。”门外的云从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搜寻形容。但很快她就放弃了,她突然想到,面前站的也是自己,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词汇来描述应该也可以。
“我看到世界碎了。”她说。
“我看到我的身体上长出了一道裂缝,裂缝里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冲刷我,迫使我离开我的身体。所以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些猥亵我的外郊人到底怎么样了,我当时很担心暴毙在外面,着急回家。”
担心自己暴毙在外面……虽然这的确是自己可能会有的想法,但是作为旁观者听起来还是觉得好奇怪啊。正常人真的会这么想吗?
啧,我好像自己骂自己了。
听到这里,云从心莫名对眼前这个“自己”相信了几分。
那是一种从思维,从气质,从各种细枝末节中透露出来的熟悉与自然,让她越来越相信眼前的自己就是真正的自己,只是自己从两天前不小心一分为二了而已。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一定要你死我活,谁活下来也都一样,毕竟都是“我”吧。
不过话说,这种想法会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在诱导我,好无偿占据我的身子?
不过片刻,云从心堵上自己的脑洞,回应门外的另一个自己。
“所以你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穿越了大半个青城?你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
云从心:“……”
她想了想,一道灵光突然出现在脑海。“空间裂缝?”
门外的人不置可否:“也许吧,我看到的世界是碎裂的,我想着往家里跑,然后不知不觉就穿过了一条街,穿过了一条河,然后跑到了家门口。”
“之后……我陷入了我的梦境。当然,现在也可以说,我陷入了你的梦境,而你,陷入了沉睡。”
云从心沉吟片刻:“这么说,我正在做梦?那我们现在要决一生死吗?”
“……你这个反应好像有点奇怪。”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我这么想也蛮正常的。嗯,你也是这个想法吧?”
两个云从心隔着一道门在视频对面面面相觑。
良久,门口的云从心才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下头。
“理论上是这样的,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这个身体,但我并不太需要一个身份。”门外的云从心率先表达了善意,她嘴角的弧度柔和而带着些畅想。同时,云从心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既有另一个人帮自己履行自己这个身份的职责,工作,纳税,做一个好女儿,做一个好闺蜜,又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太让人羡慕了。
云从心只觉得肚子里“咕咚”一下吞了个柠檬,忙不迭开口:“其实我可以让给你的,我不介意和你交换,把身份给你的!”
语气略酸。
门外的云从心表情平静,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不可能,交换了你就会消失,你不可能像我一样到处乱跑的。”
云从心:“……”
好像,又有点没对?按照剧本,她们不应该龙争虎斗你死我活一回吗?为什么现在一副退位让贤的良好气氛?
两个云从心面对着面,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考虑一下,先让我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