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去武试的地方，于他们，我已不是焦点，缺席也无可厚非，他们注意的是此时台上交锋的二人，那是一场牵动着他们命运的比试。
我带着大哥赠我的冰霜来到昨日的崖口，我虽赢了一场武试，可接下来该如何，我实在毫无头绪，我伸开五指，慢慢合上，无形的气流从我的指缝间划过，普通的我能抓住什么，不过是虚无。
我突觉肩膀一沉，扭头看，千斤虫正顺着我的肩膀往下爬。
“这又是什么恶作剧。”我将它拿了下来，流景慢慢走到我身边：“不过看你想的认真不忍打扰罢了。”
“比试结束了？”
他点点头，递出那只纸蜢，“秋白潋大抵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那人修为高她许多，她本该伤不了那人分毫，可她却失了心智般直往剑上扑去，他们觉得有异，左右也寻不出破绽，鬣狗一族紧咬不放，只能作罢。”
“那人呢？”
“已经救下来了，不过是废了半身的修为。”
我捏住那只纸片，“不就是一场比试，为何要下此毒手。”
“若此次武试险成平手，按规矩得禁术法，以拳脚论胜负。”流景嗤笑一声，“她那身修为都是骗来的，哪里会舞剑。”
我大抵能猜到些，也不欲深究。
“流景。”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他望着远处天，淡然道：“也许会做一个将军，像我父亲那般，守卫黑墟，护着阿爹的那一方封地。”
“我啊，只想做琅山的阿蘅，坐等漫山的野花盛开，夏日找个乘凉避暑的胜地收罗时兴的话本，吃着新鲜的果子看落叶纷飞，能踩着冬日飘扬大雪温酒赏景……这样多好。”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能走的路似乎只有一条，这是我自己选的，可我好像没有准备好。”
“仙子较我第一次所见，变化甚大。”
“是变了，变得不像是原来的我。”我摩挲着手里的一片绿叶，青色的汁水染上我的手指，手中的叶子早已破碎成几瓣，我让它顺着风扬去，将污了的手往袖内藏了藏。
“你将手伸出来，我给你变个戏法。”流景说道，伸出一只手。
我不懂他想做什么，仍伸出双手，一双染上青汁的手，流景这么盯着看，反倒使我有些窘迫。他伸手在我平坦的手上拂过，一晃，手上凉凉的，再看时上面什么都没有了。
“你瞧，有什么变化吗。”
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是染了青汁被洗净了，“真是幼稚的戏法，地界有的是比这高明的，你这个将军府的公子还是见识太少。”
“那还要劳烦仙子带我开开眼。”
“这是自然。”
万事波云诡谲，吾心不改，何惧凡俗污浊。
……
我又做了噩梦，漫天都是血色，一张张充满欲望的脸，陌生的，无数的箭雨向我砸来，耳边是兵戈刺破身体的声音，猛然惊醒，屋内黑沉沉的外面似有呼啸的风声，“竹青。”
没有回应的声音，我想起这是在青丘。我穿好衣服，想起上回的林子，跟着昨日的记忆，慢慢地走向深处。
这片枫林一如昨日，面前被冰封的石壁散着寒气，这里面是什么……我施法，一股蓝色的气流带着灵力穿过白色的雾，攀上石壁向四面漫开。冰一点一点地化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石壁。
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破开空气，从我耳边擦过，直直钉在石壁上，是一根银针，闪着寒光，一滴血顺着光滑的表面落在凸起的石壁上，我方觉手上破开一道血痕。
“谁？”
黑色的林子中冒出三四个人影，掩了面容，并未回我的话，直接向我扑来。
我唤出冰霜，挥剑砍向来人，却见他幻出一把半尺长的宽刀，一下将我打翻在地上，我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三人将我困在中间，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宽刀，我脑中不断思索，他们到底是谁，若是青丘的人，此处莫不是禁地，我无意于此，且大选当前，如此不顾我的死活，这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另一人并未上前，而是走到石壁面前仔细打量起来。
面前的三人修为不差，势必不能强攻。而落单的那人，会是破绽吗。
我将冰霜插在地上，重重一击，四周湿软的黑泥顿时炸开，散出一片黑雾，我顺势脱出他们的桎梏，在半空中施术，化出细密的冰刺袭向远处的那人。
他不知我何时脱了身，连连后退，身前化出白色的屏障，勉强抵开了冰刺，却几步踉跄险没站稳。
“果然是破绽。”我顺势逼近他，将他的身子撞向石壁，并禁锢住他的行动。我盯着他的双眼，伸手探向他脸上的黑布。
身后好像聚起了星光那般亮堂，我转回身子，迎面的是一股强大的压迫，周围的枫林叶都簌簌作响，这是要置我于死地。面前的人眼里带了笑意，“你逃不掉的。”
熟悉的声音……我认出是秋白潋。
“为什么，要如此。”
“为了女君之位啊，我用了你最不屑的手段，如今却能轻松地除掉你。”
原来是这般，我突然觉得十分可笑，松开了她，那束光越来越近，以我的修为自然躲不开，我举起冰霜，在空中划出十字，却全都化在那束光中，我已然没了办法……身上不知何时泛起绿色的星点，它们快速飞窜，织出细密的网，将那股股强大的压迫化开。
我摸了摸身子，毫发无损……
“怎么可能。”秋白潋，指着我，“你究竟用了何种妖术”。
“你猜啊。”黑夜里突然蹿出一个影子，撕开她的袖子将她的右手重重地按在石壁上，石壁上的白霜像是感应到什么，瞬间附上了秋白潋的手臂。
她一脸惊恐，看着面前的人，我亦愕然。
“冉蘅！你们……怎么会。”
另三人听见秋白潋的惨叫迅速在她身边围成圈。
明珠掩着脸，带着我退开。
“你手上的寒霜，不若破开那扇门是不会消的。”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明珠夹着我从枫林退下。我木然地进了屋子，喝了一口桌上的冷茶，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明珠站在柜子边上打量着里面的东西。
我缓了一会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你知道那里是哪吗？”
我摇头。
“那是枫羽林。”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枫羽林是凤翎殿下的栖身之所。”明珠摆弄着花草，语气冷冷的，“你未去过自然不知，秋白潋是没有进去的资格。”
“你的样子被她看见了。”我忐忑不安起来，“接下来该如何。”
若事情败露，所有的一切都会毁于朝夕。
“你以为她能活过明天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真审视过面前的她，她与我长着同一张脸，却与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对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