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笙歌照镐京，文辞题绢注豪情。今何以声骚客在，岂朝嘉乱叹世平。萃居楼坐落于安门大街左侧，魏晋士人多聚集于此，或以临摹绘青，或以吟诗对墨，汉之乐府莺绕于耳，舞姬身姿妙曼沦魂。昔日名流风韵以不存，如今换得有猜枚击酒者，有熏醉骂街者，也有器械斗殴者，来者多以不识教化粗鄙武夫居多，都是各族贵戚豪强。但见临窗坐两员大将，把酒相谈气氛甚是融洽，全然不顾窗外事。颇稍年长的一位将军说道；张将军莫气，只因当年我等各为其主，误伤了兄弟，还望海涵，不与我计较！张蚝抹啦嘴角油沫腥肉，端起酒爵自顾独酌一杯，嗨！邓将军客气，我岂是那鸡肚小人，若非当年留情相劝我早被吕光那小子斩于马下。二人举杯对酌酣饮微醉，都俱相见恨晚。张蚝说道；陛下近封兄为镇军将军，位比三公，位尊渐荣为陛下器重。今施新政所居高位者必有三德；廉孝仁德，知耻举义者可授下品。政治清明，体察民意，上无劾奏之本，下无民怨者可授中品。内辅朝纲，政事通和，远佞重贤匡扶社稷，外伐攘夷，开疆护国者可授上品。将军三德皆得，授高位以唾手可得！邓羌答道；贤弟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王相国为中书令时，为整顿朝纲，命我为御史中丞，弹劾不法狂徒，血雨腥风染红半个长安城，不法勋贵枭首者以有数十人矣。其恨得肯吾骨肉，喝吾血，怎可容我于京兆之地！愚兄此话岂不多虑，兄平定叛乱时陛下应王相国之请求将司隶校尉之职授予兄，虽拖沓数年未封，然吾听说陛下又起刀戈，欲平了凉，代之地，他日立了军功，吾拉帮阁僚向陛下谏言，天子之言一诺九鼎，想必也准了此事！张将军好意邓某谨记；然司隶校尉之职权甚重大，上弹劾三公和众王公勋贵，下检举诸位臣僚不法之举，领司隶诸州军营建法之权，非权贵亲信不可担此任！岂又授容于我。张蚝举起酒爵；将军请饮此杯，不必挂怀，祝我军凯旋而归！他日之事以便日后再作计较，邓羌回敬之。店家何在，我与邓将军在此欢聚，还不速速吟奏雅乐，张蚝大声吟喝道！但听见楼下使唤役人道；大人莫慌，声乐即可弹奏！萃居楼下人嘻嚷嚷，自战乱以来不曾有此中兴景象，见惯了兵匪劫道的普通百姓也难得喘口气；竟在街道摆起摊货，以备日常度支。然而能进这萃居楼者并非这普通之人，不是世豪大户就是征战归来的各大将军。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一道门却是一道鸿沟。孙焉嫆原本并州晋阳人士，少时家境倒也殷实，只是生逢乱世，家遭帮胡子兵洗劫，双亲惨死刀下，逃祸出来却无生存之道，后被**捕获卖到这家戏楼，虽说避开了妓园这噩梦魔窟，但也只得困入这私家之所。幸打小学得音律介词，后被坊主相中，精心栽培做了领牌。渭河一绝，独领风骚。前来通律拜乐者已如过江之卿，一睹其悦声芳容已成奢谈。焉嫆嫚蔓舞步，走上楼来，手持琵琶沿阁中小门坐于幕帘，吟吟唱道；孤儿生，孤子遇生，命独当苦。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贾；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笙歌凄惨婉转悲鸣!动若遐迩，惹来大批看客驻足聆听，竟无一人喧哗。奏毕，众人齐声喝好。但见一男子穿着羊皮铠甲，腰配珊瑚状弯刀，八字胡须，发披于肩的中年男子唤来坊主；我为陇东太守早已听闻长安萃居楼有一技，便是这乐府声歌，今日前来特叙听一首，果然婉转销魂。还望孙姑娘特为我独奏一曲，明日出征以解我多年夙愿！坊主面容盈笑道；久闻姚将军大名，岂等小事我应允便是，哪敢将军亲自吩咐，说着便吩咐小二备好上房。姚苌不禁窃喜；店家果然豪爽，本将军暂且上去，且莫让我久等！岂敢，我这就吩咐，人稍刻即到。红台粉黛，铜镜素妆，奏完一曲，孙焉嫆以有倦意，端坐梳台整理容装。如今已是豆蔻之年，凄惨往事已深锁高楼，常年不闻窗外事，倒也无聊许多！红粉依依，不知情归何处！但见一位女子进了闺房，头饰玉簪，身着锦服，倒也显得雍容华贵；孙焉嫆见来人；坊主不知找我何事！小嫆啊，坊主亲切说道；这次你一定要相助啊！不然我这牌坊也将不保啊，说着说着泪容满面，很是悲伤。孙焉嫆答道；坊主来意我已须知，你又是不知，现今泼癞耍流氓者甚多，万一不慎着啦此道，失了名节我也不苟活人世，为他人独奏万不敢答应！坊主此时也慌啦心神，拿起刀戟顶住自己喉咙；小嫆你有所不知，姚将军不同其他贵胄，万不能得罪，虽说他为胡人，但崇尊汉化典乐礼仪无所不通，温文尔雅不同于常人！必不为难于你，如若不慎放心，我在房外安排两小二，如有动静，必会相助。若你还不答应，我只有一死而已！妈妈莫慌，我应承便是，说着备起琉琴，来到房中坐阁帘一侧。姚苌说道；久闻焉嫆姑娘晓通音律，冠荃博达，爱慕已久。在下不才也略知声律，方才姑娘所奏之音悲鸣不失阔达，广化不失典雅，想必也只有汉之乐府才可比拟！姚将军所言不假，此曲正是出自汉之乐府名曰；孤儿行。姚苌招来身旁婢侍，酌满酒爵痛饮一杯；此酒入口干爽，酣浓微醉，再配上这典雅府乐，真乃一大樂事，只是此乐府乃皇家典籍又如何存姑娘之手！还望焉嫆姑娘引帘一见！
此时从幕帘走出身着素衣，蓝色斜领，云白裙底双手持一玉琴，缓步走来。姚苌微有醉意侧眼而视，只见红桃粉黛，美若云霄碧宫中的仙子，不染一丝凡尘俗气。而此时这美若天仙女子就站在他面前。姚苌不觉一阵口干舌燥，心里寻思着；此汉女也算得上乘容姿，美艳群芳乃世俗罕见，冠才蔻绝乃乐府才女，如许从与我，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想到此处遂问道；不知姑娘芳龄几何？此乐府典籍如何寻获？回禀将军；小女子今年未满十四载，至于典籍乃是家父所传。敢问姑娘汝父又是如何得之？将军，家父原本前朝燕国乐府祭酒，先祖乃是汉代元封年间协律都尉李延年乐府中署官，因编辑汉乐府歌而深知其音韵，闲暇之余记录一二，后因获罪其后人携乐普流传至今，传至家父怎奈是兵祸之年，家父惨遭横祸，乐普也在战乱中尽毁，幸打小习得谱乐，所之凤毛麟角，特来献丑奏于将军，还望莫取笑奴家！姑娘方才弹奏乐曲行云流水，彷如洛水之滨那仙女歌舞庭声，美妙焕然，定是多年习得才有此功底，乃是孙姑娘太过谦和。即是李乐师一脉，
还请姑娘奏首《佳人曲》，不知姑娘愿否？将军即喜听佳人曲，奴家即奏便是。孙焉嫆抚琴端坐，缓缓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美人难再得；
在临窗一处上房中，邓，张二人早已酣甜醉意。张蚝左手托举酒壶，右手执剑，作猕猴攀爬之状，甚是**惹得邓羌一阵酣笑。舞至许久，张蚝已有乏意，重坐于榻上，长剑早已仍到一旁。邓兄，今日美酒佳肴，享受以至极致，你我二人常年东征西讨，荣华富贵求不可得，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夕暮之年，或以日后伐兵北向，此等富贵不常可得，甚觉惋惜。我听闻这萃居楼有一头牌雅乐，歌喉很是美妙，但请得此处为邓兄独奏得一曲，可否！邓羌酒意微醒；我也听闻有此一女，孙氏名焉嫆，只因当年忙于公务，未尝进这萃居楼，如今想来倒也觉得遗憾，好！此时也不好仵了贤弟好意。店家何在？张蚝又扯着他那大嗓子嚎道；未久，见得坊主诺诺地奔来。奴家见过二位大人，不知大人何事！招待不周还望大人体谅，体谅；张蚝大声问道；听闻这萃居楼头牌焉嫆姑娘乃是长安娼门魁首，嗓音甜美，不知可否引来一展歌喉，为我二人助助酒兴？坊主听闻内心大喊不妙，脸角渗出细珠；二位大人还望见谅，焉然姑娘现已在为其他贵客舞奏，如二位大人不嫌弃还稍等片刻。哼，张蚝顿时怒由心生，拔起宝剑砍断榻沿；如此大胆，你可知我二人是何人乎！坊主此时早已满脸冷汗；二位大人怎可不知，想必是邓将军和张将军是也！喝!店家好眼力，却已识得还如此蛮横，莫非瞧不上本将军？坊主此时也别无他法便如实道来；焉嫆姑娘所奏之人乃羌族酋长姚苌姚将军是也，万死也吃罪不起啊！只见张蚝轻蔑嚎笑；黄口小儿，也敢放恣，谁人不知其乃是邓将军俘虏降将，区区一长水校尉怎可在四镇之将面前摆弄！速速带路让我打杀与他，遂夺门而去。
吟唱未半，姚苌只听到门外人嘻嚷嚷，断了听奏思绪，额头黑线满布深锁。焉嫆姑娘此曲弹奏甚妙，只因门外何人喧哗，我且喝止这帮泼徒。说着姚苌朝门外走去，刚拉开门，却见满脸络腮胡须的彪形大汉两眼圆碌碌的目瞪自己。姚苌也显得轻蔑神情；我道是谁嗓如犬吠之鸣，原来是自号万人敌的张大将军，来此何事！哼，张蚝冷笑道；姚将军好雅兴，明日即将出征，今特此地寻欢作乐，倘若误了陛下时辰，陛下问责起来我也不好为将军解脱！这不屑将军挂心，若凯旋而还，得了陛下封赏还望张将军勿生嫉妒便是！说着正要回房而去，却见得久违深煞的身影，来人正是镇军将军邓羌。许久未见，姚将军安好，邓羌问道；姚苌额头皱纹更浓；右手抚持剑履，恨不得马上将此人碎其千刀。姚苌也不与其搭话；侧身对坊主道；今日兴致全无，等本将军胜利凯旋，到时还请焉嫆姑娘再奏一曲。那是自然，坊主说着便吩咐小二招呼姚将军离去。待姚苌离去，坊主说道；焉嫆姑娘以疲惫之躯，还容歇息片刻，到时定到二位将军上房助兴，还望将军海涵！恩，就遂了坊主之意，张蚝，邓羌二人返回房中。一场遭遇不欢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