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项玉还从她床底下掏出了一条很脏的裤子。它是主人大便失禁造成的。
她一掏出来，就准备拿到院子里洗。项李氏看到后，很自然地拦住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平时，项玉不是没帮她洗过衣服，只是没这么脏过。
项李氏拦着不让，项玉却想坚持。
项李氏说：“它脏。”
项玉说：“没事，不脏。”
项李氏说：“你先放那，过后我自己洗。”
项玉说：“还是我来洗吧。”说着说着，她就往院里的压水井旁走去。
项玉真想给奶奶洗。她也不嫌奶奶脏。她谁都不嫌。但是她嫌弃过动物，比如家里的那只老黑猫。她嫌它，爪子上全是泥的时候还会往沙发上爬，弄得沙发上都是或深或浅的梅花印。她看着别扭，她就想赶它。
那些梅花印，项玉觉得挺多、挺脏。李爱云不这么认为。
李爱云说：“你就让它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不行啊！”
“不行，它脚上全是泥。”项玉说。
“它可真会挑时候，脚上越有泥越想往沙发上爬。”项玉又补充了一句。
“它是动物，哪知道挑时候。就你事儿多。”李爱云说。
李爱云对猫是真好啊。
项玉事儿多，她妈不让她赶，她也偷偷地赶过。
她对奶奶，比对猫好。
那条脏裤子，洗之前，她打算先用树枝清理一下，清理到粪坑里。
此粪坑非彼粪坑。当年，油庄的街道还是土路。街上没有路灯，没有下水道，也没有垃圾桶。那么，生活垃圾往哪倒呢？泔水又往哪泼？剩饭喂狗，泔水喂猪、喂羊，多余的，包括其他生活垃圾，又该如何处理？
这种情况下，几乎每家都会挖一个粪坑。它通常坐落于院子的一角，有的还挨着压水井。挨着压水井，村民们只会觉得方便。若是在井边洗菜，还可以一边洗一边把择掉的菜叶子随手扔进粪坑里。
“粪坑满了怎么办？总不能再挖一个？”
别急，有地！
它们和茅坑里的垃圾一样，最终会被当成肥料运到地里。
村里的厕所一般是露天的，也很“天然”。
“遇到不可降解的垃圾怎么办？比如塑料袋。”
那也会被运到地里啊。
有的村民还会把它拿到厨房里，用来引火。
塑料袋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配合麦秸、落叶这种易燃物，才能真正地把火点燃。
至于树枝、木头这些燃料，擦一根火柴，不能将其点燃，火烧起来后再往灶膛里添呗。
项玉拿着树枝清理污垢时，项李氏想从她手里拿过来自己清理。项玉——才不给她哩。
项玉把衣服放进了水盆里，都要动手洗了，项李氏还想拦一拦呢。
“哎呀，奶奶你先回屋里歇着吧，我洗就行。”
项李氏，哪好意思歇啊。
恰在这时，一位来家里讨水喝的老奶奶看到了这一幕。在白天，村里的大门习惯性地敞开着。
老奶奶是外村的，今天，村里有白事，她就来街上卖零食。
即使项李氏什么也没说，老奶奶也已看得明白。她连夸项玉懂事，还说项李氏有福气。她还说：“小姑娘正是爱干净的年纪，不嫌老人脏，真挺难得的。这要是换成了我孙女，不捂着鼻子赶紧离开就不错了。”。
项玉心想了：“这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嘛。既然很容易做到，又怎么难得了。再说了，我为什么嫌奶奶脏呢。我妈说，在我们小的时候，奶奶还给我们洗过尿布哩。她嫌我们脏了吗！她洗完了我爸他们的又洗我们的，说不定还会洗重孙的。现在，我长大了，只不过给她洗一条脏裤子而已，有什么难的。”
项玉觉得，即使自己有洁癖，也会被爱冲淡了。她觉得，心中的爱意能帮人更好地克服某种不适感。
会不会有人恰恰不认可项玉的做法，譬如，觉得项李氏这是要面子嘞，咱得给她留面子。
“这——不可能吧。奶奶她怎么可能。洗一条裤子而已，有那么多说道嘛。”即使让项玉想，她也只会这么想。平时，她的想法其实挺简单的。想，也倾向于想一想简单、高兴的事儿。
“耶。”
孙女要给她洗这么脏的一条裤子，项李氏既有一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激动，尤其在老奶奶说完那番话之后。
老奶奶是卖零食的，她的到来，还促使项李氏跑到屋里，拿出一块钱来，让项玉去街上买点好吃的。
越是在这种情况下，项玉反而越不想要了。
此时，她最大的欲望也是给奶奶洗裤子，而不是去街上买零食。
“孝顺、懂事”，周围的人还这样评价过她。
平时，学校里的人也会议论她，说她是副校长的女儿，说她长得漂亮，学习好。当她和油小荷走在一起，还有人同时议论过她俩。
班里的女生一起聊天，还讨论过这样的话题：你最喜欢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
有人说项玉的眼睛很好看，很明亮；有人说她的眉毛又黑又浓；也有人夸过她的肩膀和胳膊。她右手边的同位说：“项玉，你肩膀真细、真好看，不像我们的，都要粗死了。”说的时候，她还轻轻地捏了一下项玉的香肩。
那是夏天，窗外的鸟鸣声无比清脆，女孩们的青春很是绚烂。
项玉最喜欢的身体部位，不是眼睛，不是嘴巴，不是眉毛，也不是胳膊，而是手。平时，比起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她更愿意看自己的手。
“女孩子的手，像玉一样光滑、细腻。我觉得，人的灵魂更应该像玉，纯洁、无暇、高尚、清透。”
“一个人还应该像太阳一样，热情、有活力，并充满了希望。”这就是项玉的所思所想。
本来，项玉也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姑娘。她对周围的很多事物，也充满了好奇。
她热情，有人比她更热情；她活力四射，有人比她更有活力。班里有个姑娘，见到项玉等人——同性，还喜欢拥抱一下。这样的见面方式，项玉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逐渐地，她不仅适应了，还被对方的热情感染。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女生扎堆的地方也是一个小江湖。有人会当面夸你；也有人会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项玉从未感觉到有人会说她的坏话。
被人夸赞，更像是她所面对的“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