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温暖地照耀着武当山,连绵起伏的群山仿佛笼罩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一道清亮的长啸由远及近,随风摇曳的树梢上急速掠过一条人影,衣袂飘飘宛若神仙中人。山势险峻陡峭,可那人却似闲庭信步,几个起落就来到了山下,长袖一收身子轻盈地落在地面。这哪是什么神仙啊!分明是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长。
老道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对他而言名利已如浮云,徜徉于山水之间才是最大的快乐。时光如欢快的泉水悄悄流走,目不暇接的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当太阳高挂正中的时候,老道不知不觉来到了百里之外的一个小山村。
“杀了他,杀了这个害人精。”忽然前面传来了一阵怒吼声。
“难道是贼寇在扰乱乡邻吗?敢在武当山下行凶,他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老道心中微怒,加快脚步朝人声处走去。
这是座年代久远的土地庙,此时许多村民正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想必是抓到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今日终于可以除之而后快。
老道挤进人群一看,这可让他吃了一惊,村民们口诛笔伐的对象既不是强人,也不是贼寇,居然是一条瘦骨嶙峋的小牛。
可怜的小家伙被粗绳绑在树下,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一看便知遭受过他人的毒打。那双清澈的眼中又是恐惧,又是委屈,可村民们心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烧,谁还会给予他丝毫的怜悯呢?
“这条小牛好奇怪呀!”老道自言自语道,至于到底奇怪在哪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小牛浑身长满脓疮,本就稀稀落落的几根黑毛更是掉了一大半,可偏偏额头上却长了一簇浓密的青毛,油光滑亮犹如一匹缎子,不仅与寻常水牛大不相同,就连他自己看上去也显得不伦不类。
一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握着刀慢吞吞地走了上去。他还在犹豫不决,作为村里唯一的屠户,他这辈子不知杀掉了多少猪羊鸡狗,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发虚。
村民们不耐烦了,七嘴八舌地催促道,“还在磨蹭什么?快点动手。”
“你不是号称张大胆吗?这次怎么怂了?”
老道摇了摇头,不解地问身边的村民,这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你们不知道朝廷禁止宰杀耕牛吗?何况这还是一条小牛,他倒底犯了什么错?”
老者见眼前这位道长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不由得心生敬意,礼貌地说:“真人,我是这里的村长,您是不知道啊!这头小牛长了三只角,是个怪物,也是不祥之物。”
“哦?此话怎讲?”
”他出生的时候天上原本晴空万里,可突然之间就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闪电把牛棚都击倒了,幸亏主人走得及时,否则就被活埋在里面。母牛痛苦了三天三夜,终于把他生了下来,最终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他的父亲原本是村里最强壮的公牛,却在那天无缘无故摔断了腿,直到现在还耕不了地。当时就有术士断定这条小牛是灾星下凡,苦口婆心劝我杀了他,否则会有灾难发生。我一时心软没有听他的忠告,这才导致如今的自食苦果。”村长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虽然他出生才短短半年,可我们村就厄运不断,先是山上着了火烧毁了不少树木,现在又是大旱,庄稼全都枯萎了。”村长是个宅心仁厚的长者,但说到此处时也不禁怒气填胸,“肯定是这个怪物在作祟,唉!再这样下去村里的人都要饿死了。我们上报官府,经过知县大人同意才做出这个决定,杀了这条牛祭祀土地公公,祈求老天爷风调雨顺,村民能吃饱穿暖。”
听了村长的诉苦,老道是半信半疑,走上去摸了摸小牛的额头,果然长着一只两寸长的小角,还又尖又硬呢!只是被浓密的青毛覆盖才没能轻易看出来。
老道精通医术且见多识广,这些年来不仅见过五条腿的马,三只脚的鸡,自己还医治过长着六根手指的小孩,连人都不能避免身体上的缺陷,何况那些动物呢?他很清楚这是物种基因变异的结果,但山野乡民见识浅薄,又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就是一系列天灾人祸的罪魁祸首,把他当做怪物也就情有可原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遇上了可不能见死不救。”老道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这时,远处天际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天空风云变幻,田间燕雀低飞,这是有雨的征兆啊!老道笑着对村长说:“你不必担心,如果不出意外,两日之内必降甘霖。”
这么有把握?村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老道长,好生面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忽然他浑身一震想起一个人来,是的没错!就是那位老神仙。村长行了个礼,恭敬地说:“您就是张真人吧!五十年前这一带发生了一场瘟疫,多亏您赠了灵丹妙药我们村才躲过一劫,过了这么多年您的样子丝毫未变,我也不敢贸然相认,刚才见您神机妙算,心想除了张真人还会有谁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张真人笑道,“村长,我和你商量个事情。”
村长忙不迭地点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我道观旁刚好有片荒山要开垦,我想把这条小牛买回去耕地,你的意思呢?”
这么多年来,村长一直对张真人心存感激,刚才听到两日之内有雨心情更是大好,满口答应道:“当然可以,您把这个妖怪带走了,我们感谢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要您的钱呢?”连忙叫人给小牛松了绑。
“那我就多谢了。”张真人对着小牛招了招手,顺口说了声:“走吧!”说也奇怪,小牛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紧紧跟在身后一起朝村外走去。
走了半个时辰,人烟渐渐稀少,村庄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大山。一条小溪在山涧里欢快地流淌着,小牛迫不及待地奔了上去,喝了几口水后精神也随之好了起来。
明知小牛听不懂自己的话,张真人还是和蔼地对他说:“小牛,我们就此分别吧!这里水草丰茂,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生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得得”的蹄声,小牛固执地跟了上来。
张真人只得停住脚步,耐心地向他解释,“小牛,刚才我说带你回去耕地,只是找一个救你的借口,这里才是你应该留下的地方,不要再跟来了。”说完便脚不沾地的往前疾行,转眼间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小牛踉踉跄跄地朝张真人追去,伤心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中涌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犹如一个被人狠心抛弃的孤儿。忽然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腿上擦破了一大块皮肉,但他没有叫疼,一咕噜爬起来又朝前追去,山路上洒下了一行刺眼的鲜血。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牛奋力一跃挡在他身前,脸上满是喜悦。
张真人有些惊奇,刚才在悬崖边采了几棵草药,想不到只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这条小牛竟然追上了自己。他觉得有点意思,笑道:“你不想离开我,是吗?”
小牛张嘴叫了一声,这可着实把张真人吓了一跳,虽然口齿模糊犹如婴儿咿呀学语,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小牛分明在说:“是!”
张真人不由地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么多年来自己见过的奇人异事不知凡己,但水牛开口说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这毕竟是人类的语言啊!难道这条小牛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张真人沉思良久不禁又哑然失笑,这只不过是自己一时的揣测罢了,他就是一条普通的水牛,根本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鹦鹉不也会说简单的人话吗?武当山那只老猴子还会打太极拳呢!这个世上有灵性有慧根的动物并非没有,他们和人类相处久了,学会一些简单的语言、动作,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张真人摸着小牛额上的那只角浮想联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道家典籍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相传太上老君的坐骑就是一条额头长角的青牛,此牛力大无穷道行高深,但天性贪玩,有时会趁老君不注意私下凡间,但凡出现必是盛世。他最近一次出现还是在大唐贞观年间,当时还戏弄了玄奘法师一回呢!”
当今朝廷国力强大,百姓生活富足,文治武功俱已达到中华文明的又一巅峰,今天有缘再遇青牛,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说不定这是上天派他来庇佑我中华盛世的,既然如此就应当顺应天意啊!想通此节后张真人恍然大悟,也做出了决定:“小牛,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就跟我上武当山。”
小牛伸出舌头舔了舔张真人的手心,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像是找到了亲人的孩子。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张真人捋着长须说,“天上有个金牛,你就叫做铁牛。”
铁牛听了开心地跳了起来,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再也不是那个被人污蔑,任人宰割的妖怪了。
接连翻过了两座大山,又趟过了一条小河,张真人带着铁牛来到一座高耸险峻的山前,山上怪石嶙峋,云雾缭绕。
铁牛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见五颜六色的小花漫山遍野,葱翠的林中不时传来鸟儿悦耳的歌声,几只猴子嘻嘻哈哈地在树上荡着秋千。穿过一条山谷之后,在“轰隆隆”的水声中一条白练般的瀑布从云中直挂下来,在阳光下泛起点点金光,又倏地消失在青山深处。铁牛被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美景惊呆了,要是能在这里生活那该有多好啊!
张真人率先往山上走去,虽然年纪已过两百,但依然身轻如燕,上山如履平地。
铁牛毫不示弱,迈开四蹄奋力追赶,可还是被甩得不见了踪影。他年纪虽小但性格极为坚毅,不管落后多远总是一声不吭地低头前行,尽管身体又累又饿,但山道两旁的青草他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张真人暗自称赞,刚才的确有试探铁牛的用意,从决定带他上山的那一刻起,自己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将他培养成最优秀的人才,但修炼的过程异常辛苦,没有坚强的毅力,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又怎能成大器呢?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非常不错,铁牛就是一块璞玉,稳重木讷的外表下蕴藏着温润如玉,朴实无华的品质。
一人一牛穿梭在山中的羊肠小道上,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攀登,山顶已经近在咫尺。风中传来了珠落玉盘般的铃声,铁牛抬头望去,一座大殿从树林中露出一角,红墙碧瓦庄重古朴,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更加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着龙、狮、麒麟等神兽,飞檐下挂着一排小小的铃铛,风吹铃动清脆悦耳,好像在合奏一首欢快的迎宾曲。
铁牛精神大振,脚步也不由地加快了,跨过最后两级石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可容纳上千人的广场出现在山顶。地面的麻石铺得又平又整,十几株高大的槐树正开着淡黄的小花,几只调皮的猴子在树上翻着跟斗,树下的木架上挂着刀枪剑棍诸般兵器。此时正有不少道人在练武,拳风霍霍,剑光闪闪,很是热闹。
广场上方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上面写着“紫霄大殿”四个金字,旁边众星拱月般建有二三十座小殿,整个建筑群依山而建,浑然天成。
“当当当!”雄浑的钟声响了起来,所有道士列队集合。
张真人牵着铁牛站在大殿前,高兴地向众人宣布:“这是铁牛,以后就和你们一起修炼。”
水牛也能修炼吗?道士们都很奇怪,但想起山上那只老猴大家心里也就释然了。老猴只是偶尔趴在槐树上观看大家练武,现在竟然可以无师自通打出一套完整的太极拳。张真人已达羽化登仙的境界,他要训练一头牛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了。
丹药房内,张真人用银针将铁牛身上的脓疮一一挑破,再把脓血擦拭干净,然后取出金疮药细心地抹在伤口上。铁牛觉得全身上下一阵清凉,疼痛已经大为减轻。这种金疮药名为“白玉生肌散”,是张真人采集了几十种名贵药材炼制而成,药效当然不会差。
道童在后院收拾了一间柴房作为铁牛的住处,看着稍显陌生的房间,铁牛却觉得无比亲切,一种回到家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以前不曾有过,但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今天终于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