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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始末

天光大作,我看了眼这荒诞的世界。

三只小电话

秦依依一觉醒来,世界变成了卡其色。

一种无以表述、模糊不清的颜色。

她呆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眼袋快要垂到下巴。

世界是神秘的,世界是未知的,世界是令人费解的。

而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苦大仇深的疑惑。

紧接着,她接到三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第一个是一个自称“表妹”的人打来的:

“喂,表姐!”

“嗯?你是……”

“我是你的表妹苏珊啊!”

苏珊是谁,和我很熟吗?

“你赶紧帮我送盒药过来,我昨晚忘吃药了,这都过去了十个小时了!你快点啊!药在你床头柜第二格抽屉的白色小盒子里。地址是……”

秦依依拉开抽屉,还真的有一盒药躺在那里,但药盒上的说明令她跌破眼镜——那是一盒真真切切的避孕药啊!那个表妹……要这个药?

什么?昨晚忘吃了?苏珊的话再次响起,她一拍脑袋,不对,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药啊!

还没想明白避孕药的事,电话再次响起,是一个自称“医生”的人打来的。

“秦小姐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师,我姓冷名淡,想告诉你,你前不久脑部受到重伤,经过我们的救治,虽保住了性命,但很遗憾,您大概失忆了……”

秦依依不等那个家伙说完,立刻打断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在你的床头柜第三格抽屉里,有一份病历,我曾叮嘱您的家人放在那里,以备你日后死不承认之需。”

什么?死不承认?秦依依怒而摔枕,掀被而起,结果被一句话打回原形:

“打这个电话来呢,是想提醒您,该吃药了。”

等等?我也忘记吃药了?哦,这真是一个糟糕的世界!

秦依依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在病历袋旁翻出了一个黑色小药瓶,吞下一颗药丸。

之所以就范,乖乖吃药,是因为打开病历本后,白纸黑字,确凿记载了她的失忆详情。而且打印报告上的主治医师名字还真的是那个冷淡。

正在思索医生与他名字的辩证关系时,第三个电话来得不偏不倚,歪打正着——早一秒,秦依依还没挂断上一个电话;晚一秒,秦依依可能已经起床,懒得搭理电话。

“秦女士您好,我这里是‘巧妇帮’家政公司,您的新保姆已经到岗,是我们这里的金牌保姆,今天下午就可以到达您的住处,开始照顾您的起居啦……”

保姆?照顾我起居?莫非我失忆的同时顺带半身不遂了?想到这里,秦依依立刻狂跳而起。

忘了说,秦依依,一米六八,拥有亚洲姑娘最完美的身高,肤白貌美,发质乌黑又有光泽。她不化妆是坠入凡间的天使,化了妆是上帝面前的妖精。

“我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我为什么要请保姆啊?”

“据悉,您身体不大好。”

“……请问具体是哪一方面不好?”

“脑袋……记性不大好。”

……

还真别说,努力想了半天,还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秦依依感到人生有点悲催。

倒霉体质发酵第一次:娱乐负面头条

然而,在秦依依二十七年的生命中,她不会知道自己是一个谈了99位男朋友的人。

直到二十八岁那年,命运猝不及防地宣告这一事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才明白:一生那么漫长,被人打一棒子算什么?换句话说,谁还没有个始料未及的时候呢!

给苏珊送药,也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

苏珊,一米七三,瘦高个,一生最大的愿望是成名。她常年墨镜出入,围巾裹头,鬼鬼祟祟。连去超市买包卫生巾都要神神秘秘小心翼翼,生怕被狗仔拍到,从而算出自己的生理周期。没办法,谁叫她是小城“最有表演天赋的女星”呢!

通常,“最有表演天赋”这种形容,是绝不会用在女一号身上的。

连拿三年“最佳新人奖”,苏珊还是只能接到宫斗剧里女主的贴身丫鬟、都市剧里人见人打的插足小三、青春偶像剧里男主的前女友等等这样的角色。

没关系,虽然我戏份不多,可我镜头多啊!有主角的地方,必有我苏珊!

“表姐,你到了没有啊?快点啊,时间不多了!”苏珊握着她的镶钻手机急切催促道。

“到了到了,我刚下车,这里有好多门啊,你在哪个门?”秦依依四处环顾着。

她有个优点就是她的眼睛,那是她最有魅力的地方,看一眼就觉得世间所有的故事都在里面了。她的身材和苏珊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她稍丰满些,或者用另一个词说,是“有点小壮”。与苏珊的瘦削截然不同,秦依依更接近健康美。

“表姐!我在这儿!”苏珊向秦依依招手,秦依依闻声走过去。

“你好……”

秦依依有点不知所措地打着招呼,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同这个“突如其来”的表妹进行正常姐妹间的交流。她盯着苏珊看了足足十秒钟,依旧想不出曾经的事情来。

“好了好了,自家姐妹甭客套了!快把东西拿出来!”

苏珊非常爽快,单刀直入地说。

秦依依一面点着头,一面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个小盒子。

“干嘛包得严严实实啊!不就吃片药,至于嘛!”苏珊抓起药就要往嘴里塞,被秦依依慌忙制止了。

“怎么了姐姐?”苏珊不耐烦地瞪着秦依依。

“哦,咱们……咱们还是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吃吧……”

“至于么,失个忆还把思想也给失到20世纪去了啊!”苏珊叫嚷道。

“啊,你也知道我失忆了啊……”

秦依依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说出“失忆”两个字的时候,娇羞得不行,就好像人家小媳妇说“有了”一样——啊,你也知道我有了啊,哎哟,真难为情呀。

“废话,当然知道啊,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可能过滤掉我!”苏珊再次举药齐唇,不想又被秦依依劝阻,劝她找个僻静的地方吃药。

苏珊气不打一处来:“表姐你有完没完啊!我已经连续十一个小时没有吃药了!再耽误,我就要,就要……”

“怀孕?”秦依依吃惊地捂住了嘴,上下打量着苏珊。

“什么啊!你还真的是失忆哎!我还没有男朋友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秦依依死咬着“避孕药”三个字不放,苏珊懒得搭理她,正准备仰头将药一饮而尽之时,意外发生了。

秦依依开始打喷嚏了。

“啊嚏!”一个。

“啊嚏!”两个。

“啊嚏!”三个。

“啊嚏!”四个。

通常情况下,打一个喷嚏是有人骂你,打两个是有人想你,打三个是感冒了,而连打四个,并且发生在秦依依身上,那就是——倒霉体质发酵了。

秦依依,从小自带容易受伤的倒霉体质,被称为“倒霉孩子”,往往在倒霉即将发酵前连打四个喷嚏。这一点,秦依依可能已经不记得,但苏珊没有失忆,她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多么令人倒霉的事情。相处的这些年,苏珊非常明白,她的表姐简直就是个神一般的存在,除了自身携带倒霉分子,还会波及身边的人,那句话怎么说的?对,殃及池鱼。

当时这对表姐妹正站在影棚拐角处,里头正在拍戏,男一号和女一号的戏。外头都是整装待发的狗仔,眼巴巴盯着男主角或者女主角出来了冲上去拍点照片回去交差,没人有工夫搭理她们。可是剧组里忽然吵了起来,男一号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结果没提防站在拐角处的秦依依姐妹俩,直接撞了上去,把苏珊手中的药盒撞翻在地。

男主连忙道歉,弯下腰去捡起药盒。

苏珊立刻回过神,叫道:“快给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就在男主递过药盒苏珊接过的那一瞬间,狗仔恰到好处地出现,果然应了那句——所有的相见恨晚,都是恰逢其时。

闪光灯“咔嚓”几下,就把苏珊推上了娱乐头条。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得这么迅猛,苏珊仰天长叹,直想当场晕死过云。

男主仓皇而逃,现场只剩下秦依依、苏珊还有一堆狗仔。兢兢业业的狗仔们连新闻的标题都已经在现场讨论出来了:“一线男星给四线女配递避孕药,隐秘恋情浮出水面”。

苏珊听罢,差点没一口老血气绝身亡。

秦依依扶着苏珊钻进她的跑车里,这才知道了她的苦衷,原来,这盒药,还真不是用来避孕的。

“完了,完了,还没出名就要退出演艺圈了。还有比这更令人心碎的事情吗?没有了,绝对没有了……”苏珊生无可恋。

“娱记们那是捏造啊!是莫须有的事情!你跟媒体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你说得轻巧,怎么解释啊!说得清吗!”苏珊把座椅打倒,人顺着座椅倒了下去,有气无力。

“告诉他们,这药不是用来避孕的啊!”秦依依说。

“可是盒子上写得大大的中文,相机拍得一清二楚啊!哎呀完了完了,我这回死定了!就算男一号有理说得清,可以说那盒子不是他的,可我也撇不清了啊,谁都知道是我在吃避孕药啊!”

的确,对于一个连买卫生巾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生理周期被人知道的姑娘,如今真是生不如死。

又有谁知道,这个怯生生、闻生理期丧胆的姑娘,其实压根儿就没有生理期啊!谁会相信她吃的长期避孕药,是用来调经的呢……

一个靠长期吃避孕药来调理长期紊乱生理期的姑娘,想想就悲催。而她根本就没法和大众解释,医院开的诊断书早就被她扔掉了,这药连续吃了三个多月,每天都要在同一个固定时间吃,漏服时间越长,情况就会变得愈复杂——她好不容易调好三个月的生理周期,将再度陷入兵荒马乱。

真是太可怕了!所以当记起没有服药的时候,苏珊只能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秦依依为她送药了。苏珊做事马虎,常常忘记,就放了一盒药在表姐那里,以防万一。可这“万一”倒是防了,却没能躲得过“初一”。

“表姐,你的‘倒霉体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发酵……”

苏珊气若游丝,秦依依好怕她说完就气绝身亡。

“倒霉体质?”秦依依肯定是不解的。

“表姐,我知道你现在记性不好,喏,你听着,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了。在你连打四个喷嚏之后,切记,接下来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被嫌弃的秦小姐的一生

秦依依拖着沮丧的步子回到家,她觉得自己今天糟透了,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苏珊的眼神。有恼怒,也有无奈,还有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她觉得苏珊的眼神里,有一部分是嫌弃她的。

怪谁呢?要不是自己失忆,就不会忘记苏珊的服药原因,没有忘记原因,就不会一直逼问和阻挠苏珊服药,要是没有她从中“作梗”,拖延了时间,苏珊也不会撞上那个倒霉的时机,还不知道苏珊的演艺事业会不会因此受阻,会不会身败名裂。

苏珊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倒霉孩子”!秦依依的表情忽然哀怨起来,嘴巴瘪下去,像座拱桥。

虽然“相处短暂”,但秦依依完全能感觉到苏珊对于演艺事业的重视程度,那简直就是她的命根子!真不敢想象,如果苏珊因此而失去这份工作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这该死的倒霉体质!

秦依依一面自责,一面在心底慢慢回想与苏珊相处的这一个小时。虽然很短,但她已感受到亲人之间的那份温暖,来自血液最深处的维系。纵使自己失去了记忆,但那份血脉相连的感觉不会消失,反倒越来越强烈。

秦依依开始欣慰,清晨醒来时的那份对失忆的恐惧和迷茫渐渐消散,她觉得继续和苏珊以及其他亲朋好友相处一段时间,自己一定会找到那份遗失的记忆的!

或许……秦依依在心里想,或许那份记忆只是被自己临时打包锁在保险柜里,而钥匙不小心弄丢了,暂时取不出来了。

等到找到钥匙的那一天,打开柜门,记忆蜂拥而出,自己就会变回那个健全的人了。

“不健全”,是秦依依目前对自己的定义。

有点残忍,但似乎并未有失偏颇。

秦依依的房子是套小独栋,坐落在小城温暖的南部。

这里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城南”。

对于秦依依而言,“城南”虽在,“旧事”却散;只盼来日,君与旧事,一切缓缓归。

这里有成片成片的木棉树,还有火红火红的杜鹃花。

杜鹃喜欢缠着木棉,就像一场不眠不休的瓜葛。

我失去记忆的那部分生命,谁会是我的瓜葛呢?

秦依依走到落地窗前,静静地想。

于事无补的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饭点,还好她回来的时候从外面打包了比萨,不然保姆下午才到,自己就要饿肚子了。

秦依依吃着比萨,觉得这个味道真是好吃。

她虽失去了对人物和事情的记忆,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爱吃的事物、口味以及她肆无忌惮的陋习。

彼时,一面吃比萨的她,正踢掉拖鞋光着脚丫踏在地板上,放浪形骸中。内衣早已被她从领口取了出来,甩在沙发上。

秦依依除掉内衣的方法多得可以成书了,而她通常使用这两种:一种是解开后面的挂钩后,将肩带从两条手臂上褪下,然后从领口“呼啦”一下取出;另一种是解开后面的挂钩后,将两条肩带的挂钩也解开,然后“唰”地一下从衣服下方取出。

大把的人生,怎么能虚度在束缚生命的事情上?这简直太野蛮了。

对于秦依依而言,钢圈和扣钩,就是这个世界最野蛮的行径。

不光是这,就连衣服也是巨大的累赘,但出门又不得不穿。

所以,每出一趟门,秦依依就感到自己被勒死一次。

苟活不易,一定要洒脱。

如此,便是“原始人秦依依”的人生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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