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雪镇里,要论最大的建筑,便是镇子上最大的一家青楼了,在徐烨造反前,辟雪关是北疆与中原的贸易枢纽,往来的行商络绎不绝,也带动了青楼的生意,这最大的一家便是这灿翠楼。
这灿翠楼本是一家寻常的青楼,可是突然有一天就被萧默买了去,不仅加盖了两层,还重新粉饰了一番。只是加盖的那两层并不准外人进入。
萧默现在就在这灿翠楼里的一处雅间里,他的面前摆了一桌酒席,陪座的只有一位年老的将军。
那老将正在说道:“当初帝国北伐,从辟雪关守军中抽调了两万精锐,连周围的郡县村镇也拉了不少壮丁,如今北伐军全军覆没,徐烨兵锋正盛,此消彼长之下,形势严峻啊。”
萧默听罢忍不住苦笑一声:“我萧家世袭镇守辟雪关,但自从徐家出关之后,辟雪关不在首当其冲,有了近百年的太平。可现如今徐家想要入关,辟雪关便要面临如此考验,明明之中好似有天意。”
那老将一惊:“将军切不可如此气馁,如今情况虽然危急,可辟雪关防务素来依仗天险,凭借天险我军还可一战,可如若将军您战意尽失,那辟雪关可就真的危险了。”
萧默一愣正色道:“田老不必担心,我也就是在您面前发发牢骚,我萧家从开国之初便世袭镇守至今,多少先烈呕心沥血才把辟雪关经营到如今规模,这辟雪关早就姓了萧,只要我萧默还在,辟雪关就不会落入别家之手!”
田老将军神色一缓,透过窗户看得天上一轮明月:“风雨欲来,将军最好早点歇息,老朽告退。”
萧默起身送了田老到屋外,自己则又座回酒桌上喝着闷酒。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向成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将军可要在此歇息?”
萧默感觉自己有些醉了,但是如今的形式并不太好,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还在这温软馨香的灿翠楼里过夜。
“备马,我们回辟雪关。”萧默有些醉的回答道。
向成梁应道:“是!”说完便大步的下楼准备去了。
萧默出了雅间,却没有往外走,而是走上了一处隐蔽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有道长廊,穿过长廊有一道房门。
萧默走到了房门前,房间内还有灯光透出,看起来里面的人应该还没有歇息,萧默刚想把房门推开,可他手刚刚抬起来,便又放下。
“镜娘,是我。”
“………………”屋里并没有回音。
屋里的人虽没有回应,萧默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北疆王徐烨起兵造反,帝国的北伐军已经全军覆灭了,也不知道徐烨什么时候便会打过来,此番形式险峻,我打算派人把你送到我在云岸城的宅邸,你看可好。”
又沉默了片刻,一个清丽的女声说道:“萧将军被镜娘害得这么惨,又何必在乎镜娘的安危呢?”
萧默一听,也不知是怒气使然,还是酒意未去。用力一推房门,径直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闺房,这间闺房宽大敞亮,被布置的富丽堂皇,家具古玩样样不缺,屋里甚至还点着名贵的熏香。
房里的书桌上坐着一位年约三巡的女子,这女子背对着萧默,面对萧默的突然闯入,丝毫没有在意,连头都没有回。
“我以前是对不住你,可你也已经报复我了,都快年过半百了也未娶妻,膝下更无一子,都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不能原谅我吗?”
“二十年了,若不是将军提醒,我都不知道我已经被困在这个金丝笼里快二十年了。若不是当年将军一意孤行,我的孩子此时都应该成亲了吧。”
萧默面色铁青沉默不语,都快20年了,他因为镜娘的报复,导致自己身患隐疾没有子嗣,但是他并没有怎么为难她,因为这一切的因果他明白是他自己。悔恨,愤怒,失落。他一直没有放镜娘离开过这座金丝笼,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不想连最后仅存的都失去。
萧默也不知为何突然苦笑起来。
只见萧默笑罢说道:“辟雪关此番危局,而我还在为镜娘你的安危着想,其实细细想来,萧某受难,镜娘应该是整个辟雪关最高兴的人才是。夜以深了,镜娘好生歇息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待萧默出去,镜娘静座片刻,便站起身来抱着琴走出了房间,到了露天的外阁廊,辟雪关的夜晚寒风刺骨,天上更是有着细细小雪,可是镜娘一点也不在意。
当萧默摇摇晃晃的出了灿翠楼,跨上了向成梁准备好的马,便听到了从灿翠楼上外阁廊传下来的琴音,那琴音听起来冰寒彻骨,犹如细细的冰屑直往耳朵里钻。
一旁的向成梁没听两段,脸色一冷就要再冲进灿翠楼。
萧默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向成梁刚想再说些什么,萧默突然用力一夹马腹疾驰而去,向成梁害怕主将有失不敢耽搁,也迅速的上了马追了过去。
待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夜色下,那琴音却是依旧不绝,不远处的一所民屋内,正在歇息的一位民居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道:“大晚上奏什么丧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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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云岸城皇宫的御道上,戴久涵和沈念灵正在一位皇宫内侍的带领下朝着正明殿走去。
戴久涵有些忐忑,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他前天刚刚在威海卫下船,便星夜兼程的骑马赶往云岸城,今早刚刚到达云岸城外二十里处,鬼衙卫的人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戴久涵的手下被鬼衙卫的人带去了别处安顿,只有他和沈念灵做上了一架马车,等下了马车,便到了这皇宫的御道上,那位姓罗的内侍便早已在那等待了。
这皇城修筑的甚是宏伟,高耸的皇城城墙,魁丽的宫殿,雕龙画凤的壁雕,无处不在彰显着皇室的权威,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罗内侍走的很慢,戴久涵只得也放慢脚步,他是第一次来到云岸城,更别提还是在皇宫里面,皇宫里的庄重让他根本不敢四处张望,御道两旁站岗的御林卫皆左手按刀,右手执锐,身披白袍玄甲,连面部都配带着狰狞的铁面,在铁面的遮盖下连眼睛都隐藏在了阴影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雕塑一般。
等到戴久涵经过正明殿的时候,他被深深的震撼住了,正明殿位于整个皇城正中,是最大的一处殿宇,大殿周边流淌着从城外引来的水渠,水里还能看见几条小鱼在不停的游弋,过了水渠便是通向正明殿大门的石阶,这些石阶修的又高又宽,而在石阶两侧还有很多个高耸的圆柱石雕,这些柱面上雕刻着一个人的功勋,而在最顶部则雕刻了这个人的全身像。
他们似乎并不是朝着正明殿去的,二人在罗内侍的指引下一起绕过正明殿,走到正明殿的后殿,也就是皇帝平时批改奏折的地方,殿门上有三个大字“勤禄阁”。那罗内侍先进去通报,让二人候在门口,随时准备召见。
在这么一个庄严的地方戴久涵连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反观沈念灵倒是神色自若。
不一会就听见勤禄阁里传来了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大声喊道:“宣,百户戴久涵,鬼衙卫统领沈念灵,觐见!”
戴久涵一听,略微偏头偷瞄了一眼沈念灵,心里暗惊道:“这沈念灵年纪轻轻的竟然已是一位统领!”
两人一同低头走进这勤禄阁,低着头往里走了几步便连忙下跪行礼。
他俩刚跪下,便听道了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你就是戴久涵?北伐军程道远部的一个百户?”
戴久涵连忙谦恭答道:“正是末将。”
“把头抬起来。”
戴久涵闻言,小心翼翼的把头抬了起来,只见一个身穿皇袍,样貌普通却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坐在一张镶金嵌玉的黑木椅上,而在他左右的客座上,分别坐着一位年约五旬,身型消瘦,憔悴不堪的老者,还有一位和那老者年纪相仿,但身材却比前者雄壮的多。
坐在主座上的那位中年人自然就是这片神州大地的主人,当今的圣上聂检。
聂检端详了一阵戴久涵后,用手微微抬向在他左侧落座的憔悴老人说道:“这位是兵部左侍郎曹琨,朕听闻曹爱卿的独子名唤青岩,也是在程道远的麾下任一名百户,与你来说也是同袍,你可有他的消息。”
曹琨这时目光闪了闪,颤抖的问道:“你亲眼见到青岩他身故了吗?”
戴久涵一听曹青岩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心中就好似有了块石头一般堵的他不舒服,想起往昔种种,他的心中不免也是一阵惆怅,他略微偏身对着曹琨说道:“启禀侍郎大人,末将并没有亲眼见到曹百户身故。末将最后一次见到曹将军是在雄青城外突围的时候,只不过那晚月光稀蔽又混乱惨烈,末将不慎与大部走失,不知其如今下落。”
曹琨听罢也不做声,转过头去,两眼直愣愣的看向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检看曹琨不说话,也不知如何安慰,不过好在戴久涵也没有给出曹青岩确切身故的消息,这样还给曹琨还留点念想。
“曹爱卿年事已高,如今爱子更是下落不明,日日揪心,要不这段时间先回家修养一阵。”聂检说到。
曹琨并没有拒绝,起身便行礼告退。
等到曹琨退了出去,聂检又扫视了戴久涵与沈念灵一眼,语气隐隐有了一丝怒气的问道:“说说吧,那北疆王到底如何把朕的十万之师,给打得全军覆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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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琨乘坐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往自己的府邸驶去,那车夫也是曹府的老人了,如今曹府里的情况他都知道,如今少爷下落不明,老爷也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他这个车夫也不敢怠慢,架起车来也是小心翼翼的。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从大路的两旁窜了出来,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那车夫被吓了一跳,猛的一拉马缰绳,马匹一阵嘶鸣之后急停下来。
那车夫停下马来已是气急刚想呵斥来人,只是那挡住马车的人,竟是曹府的管家。
管家似乎有急事,还不等车夫说什么他就大声喊道:“老爷!老爷!少爷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曹琨就急急的从马车里探了出来。
那管家连忙递上一封书信,那书信已经被打开过了,曹琨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已是老泪横流。兵部左侍郎曹琨就在这大街上抱着一封书信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