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天字阏逢有要事禀报。”一个黑衣宿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
“何事?”钱人皇望着窗外的圆月,并不回身。
“太子忽然昏迷不醒,杏林道人与百舞娘子皆无法窥出端倪。”宿卫平日喜怒皆不形于色,此刻话中却也有几分焦急语气。
“哼!”钱人皇冷哼一声,面上虽无甚变化,却使出了疾风掠影往太子下榻的栖梧轩去了。
顷刻之间,钱人皇便到了栖梧轩中。杏林道人见钱人皇到了,面有惭色地向他抱拳道:“贫道无能,还不知太子病因为何。”
“这臭道士虽没什么能耐,这次却也不能怪他。太子着实病得蹊跷,连我也瞧不出原因。”一身异族打扮的百舞娘子轻摇着头,头上的银饰叮铃作响,一张俏脸上眉头紧锁。
“太子气息匀称,脉象平稳,脸色红润,嘴唇指甲并无紫青,没有中毒的迹象。”杏林道人取下刚刚替太子所施的银针,叹了口气又道:“贫道已为太子施了三套针,常人便是一时因血脉不畅晕死过去,此刻也当醒了。”
“臭道士那套虽不高明,却也可解寻常病症。我的玉蚕儿刚刚在太子身边爬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虫蛊,这可教人发愁了。”百舞娘子虽然话中一刻也不饶那杏林道人,眼中却不时投去关切的目光。
“连你们二人都无法瞧出端倪,这小贼倒有几分本事。”钱人皇轻拍二人肩膀以示安慰,又命人扶起太子,自己端坐在后提气运功。
“主君,为他人运气一周天极为耗费内力,不若由属下代劳?”随侍钱人皇而来的天字阏逢见钱人皇亲自运气,关心地问道。
“太子乃是国本,身份贵重,自当我亲自照料,你与天字部地字部宿卫紧守栖梧轩便是。”钱人皇说罢便闭目运功,杏林道人与百舞娘子退至轩外。
“喂,臭道士,你等等我!”百舞娘子拉住了杏林道人的衣袖,低声唤道。
“女施主,贫道是出家人,何故与我拉扯?”杏林道人扯回衣袖,并不看向百舞娘子。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百舞娘子去捧杏林道人的脸颊,却被杏林道人躲过。
“我一个出家人应当远离女色,自然是非礼勿视!”杏林道人施展轻功往极乐境中的无为观中去了。
百舞娘子见他夺路而逃,便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无为观离残月天极近,杏林道人与百舞娘子掠起的风声引得干支二部宿卫好是紧张了一阵子。探明虚实后,干字阏逢不禁莞尔道:“这两个冤家何日才是个头。”
支字阏逢娇笑一声,道:“他二人倒算是极乐境中一等有趣的人物。”
“二位姐姐还是莫再说笑了,省得教天地二部的人取笑咱们。”干字旃蒙一本正经地劝道。
“偏你小小年纪整日价一副老夫子的口吻,不知你师傅知道了作何感想,嘻嘻...”支字阏逢并不停口,忍不住打趣道。
“姐姐平日里嘴上不饶我不打紧,何苦这时候寻我开心。”干字旃蒙乃是宿卫中最一等老实之人,从来也不能与师姐们还嘴。
“好啦,你这锦心绣口我们可没有,别叫无我大师听见了,只当咱么极乐境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干字阏逢也端起大师姐的架子,支字阏逢朝她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言语。
于是黑夜又归于一片寂静。
原来极乐境中的八十八宿卫又分为四十四乾卫与四十四坤卫,每二十二人为一部,为天干地支四部。每部中人又以十干(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与十二支(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为代号,互相不称姓名。钱人皇少年时曾随吴山人钻研天象,三十岁时创出天干地支大阵。八十八宿卫每一部可成一小阵,四部则合成大阵,据说此阵可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极是厉害。
残月天中,一个碧色衣衫的少女临窗而立,月光洒在她身上,带起一阵朦胧的光晕,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一个小丫鬟缓步走来,披了一件斗篷在她身上。少女转过身,一张莹白的鹅蛋脸,说不出的清丽脱俗,乌黑的眼瞳波光流转,似秋水盈盈。只听一个极婉转动听的声音说道:“你怎么还不去休息?瞧你,眼下都青了。”少女爱怜的摸了摸小丫鬟垂着的双髻。
“我......娘子,我担心你。”小丫鬟踮着脚为少女系好披风上的绸带,小声的说道。
“爹爹为我请来了这许多高手,况且还有无我大师在外坐镇,你一个小小人儿有什么可担心的?”少女伸出嫩葱似的手指刮了刮小丫鬟的脸蛋,原来说话的少女正是钱人皇的掌上明珠,御旨钦定的太子妃钱恣意。
小丫鬟脸蛋儿而一红,伸手抱住钱恣意道:“月影不过是从未见过极乐境中如此紧张的气氛,有些害怕了。”
“你也晓得怕了,想来是大了,从前你跟前最要紧的,不过是方妈妈今日有没有做蒸糖糕罢了。”钱恣意抚了抚月影的背,正待说话,忽地闻到一阵甜香,只觉身子一软,再无知觉。
正是子正时分!
端坐在残月天西侧一心堂中的无我大师忽然展开身法,向残月天跃去,残月天外的宿卫见此情状,心叫不好,忙发出暗号,将残月天重重围起。
“师兄,残月天的干、支二部发来信号。”天字旃蒙忽地出现,附身天字阏逢耳畔说道。
“如今主君正为太子探脉,天字部不可离开,让地字部先行一步。”天字阏逢脸上神色虽无甚变化,心里却也十分焦急。明知道太子此刻出事致使主君无法离开必与那小贼脱不了干系,却无计可施,他只能心中叹息,愿娘子此刻平安无事。
残月天此刻被六十六宿卫团团围住,无我大师双手合什站在残月天外,一个喑哑干涩的声音穿堂而过:”施主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施主今日放下执念,随老僧至少林寺修行赎业,前尘往事,必随风而散。”
只见残月天中灯火幽静,绿影纱糊的窗子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众宿卫虽然心里焦急,却也只立身于各自阵位中,院中静得只闻风声。
“嘿,大和尚,小爷我舍不得这红尘俗世,只怕不能与你上山厮混啦。”一个瘦长身影从残月天中缓步走出,只见他一身黑衣,脸上却蒙着一块月白色绸缎的帕子,帕子上绣着几枝梅花。
只见支字阏逢附身无我大师旁道:“大师,这贼子脸上蒙着我家娘子的帕子!”
“小娘子好眼力,听你的声音,想必也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不知比你家娘子如何?”那蒙面人语调轻浮,言辞间对钱恣意大有不敬,众宿卫都如箭在弦上,只待无我大师一声令下,便要将那贼子射个满身窟窿。
“少年人,须知不可妄言。”无我大师声还未落,身影已然到了那蒙面人处。只见无我大师掌风凌厉地向蒙面人劈去,一阵极刚强猛烈的内劲扫得不远处的宿卫忙运功稳住下盘。
那蒙面人看似避无可避,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身贴掌,似一条灵蛇般绕过大师身畔。众宿卫虽师承不同门派,却皆为之一惊。无我大师使出的正是他三十年前便名震武林的武功——击空掌,传闻此掌法乃是大师于藏地修禅时观击空之鹰所悟,掌法走迅猛刚劲之流,是以随大师数十年内力增长而威力更加。宿卫们观战之时亦不免为大师内力影响,此蒙面小贼居然身法丝毫不滞,心内不免纳罕。而无我大师则比旁人震惊更甚,只因那蒙面人使出的乃是少林不外传的上乘轻功无寿相式,手下不再留情,招式亦越来越快,务求活捉此人,问明缘由。
“大和尚好功夫!小爷我年纪轻轻,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待我回家搬来救兵,再同你一斗。”那蒙面人虽还能避过无我大师的掌风,但数十招下来,身形变化已渐渐迟滞。众宿卫亦看出此中变化,皆炼精聚神只待伺机而动。
无我大师到底是武林中成名的已久的大拿,不多时便擒着一个空隙,一招鹰击长空朝那蒙面小贼胸口打去,谁知那蒙面人仿佛特意露出破绽似的,忽的身形一矮,直以面门朝无我大师掌下撞去!大师虽前来相助,却不愿杀生,只得收回招数,便是这么一刻功夫,那蒙面人又跃回残月天中,只听几声石头破空之音,顷刻间残月天灯息烛灭,漆黑一片。
“今日这大和尚着实厉害,小爷我还想再潇洒个五六十年,你家这位容貌普通的小娘子便先还与你们!”话音未毕,一个被锦被包裹着的人被那小贼从窗口扔出。干字阏逢与支字阏逢起身将那人接住,揭开锦被一角,原来是钱恣意的婢女月影,而无我大师早展开身法跃入残月天中。
残月天中,清冷的月光自屋顶镶嵌的琉璃中倾泻而下,无我大师金刚怒目,立于厅中,心下骇然。这残月天中除他之外,竟无一丝气息!
那钱家娘子与黑衣贼人俱已没了踪影!
是夜起,武林城外张贴了告示,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症全城戒严一月,无论何事,城中之人皆不可出城,官兵每家每户查看是否有患了疫症之人,百姓虽有些怨气,但钱人皇挨家挨户送去的金银物资终是止住了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