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媤的果敢和鲁莽霍安深有体会,知道她脾气上来天都敢捅个窟窿。霍安到底比嬴媤冷静一些,也更了解景国的局势,他知道鲍家是块难啃的骨头,杀了一个鲍朔是无法撼动鲍家根基的,只能招致他们更加疯狂的报复。
霍安连忙叫道:“媤儿,且慢动手!”
嬴媤现在恨不得把姓鲍的碎尸万段,她一手揪住鲍朔的发髻,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此等恶贼,留他做什么?”
霍安一把拉住嬴媤,急道:“听我说,留着他有大用……不信,你问我大哥。”
司徒煜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可以令人信服和依赖。嬴媤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但也对他信赖有加,言听计从。
一旁的田野上烟尘渐息,缕缕轻烟在朝阳的映照下形成薄雾,有一种大战过后的宁静。这些难民和溃兵加起来足有一千多人,只要指挥得当,自然可以形成群狼伏虎之势。鲍氏人马被烧的晕头转向,眼见主将落马,伏兵又至,他们立刻像落潮一般落荒而去,但逃了不到百步,草丛中伏兵又起,大批灌氏流民和败兵蜂拥而起,把鲍氏几十号人马团团包围。
司徒煜虽然人在孟章,学的是治国安邦之术,但他博览群书,冲霄阁藏书馆的所有兵法早已烂熟于心,这次的小小的战斗再次令他次验证了自己对兵法战术的理解。司徒煜虽不爱张扬,但心中一直以镇鸾子、信阳君这样的名臣自比,日后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深秋的景国,原野辽阔,残阳如血。枯黄的荒草使一望无际的平原显得苍凉而悲壮。霍安曾经无数次的经过这里,但却从没有发现过这里竟然如此令人心神激荡。他的耳边隐约听到了战鼓声和号角声,风吹过,田野中草浪起伏。
这是霍安经历的第一场真正意义的战役,身后土地上散发的血腥味混杂着草木燃烧的味道阵阵袭来,令他感到阵阵作呕,午间吃过的餐食像潮水一般在腹中向上涌起,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忍不住走进草丛中大口呕吐起来,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鲍氏门客咽喉中喷涌出的鲜血令霍安想到了童年时在山中见过的泉水,有时候泉水有些浑浊,带有细细的泥沙,摸上去有一些滑腻的感觉。
原来把剑刺入一个人的身体,把弓箭射入一个人的后脑竟然如此容易。前几天王晋包围学宫,监兵学院曾经与章军发生过短暂的冲突,但主要是阵法对垒,由于两军相差悬殊,加上赵家军救援及时,并没有造成太多伤亡,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白刃肉搏。
自己的失态令霍安感到非常懊恼,他不愿意当着大家,尤其是当着嬴媤露出脆弱的一面。这里真正见过惨烈战争的人是嬴媤和司徒煜,司徒煜虽然是文弱儒生,但心智却远远比霍安等人强大很多,他见过世上最惨烈的战争和最邪恶的人,并且没有被他们征服。灌央等三人也同霍安一样,一直沉浸在刚刚经过的戮震中,当时事发突然,大家都来不及多想,唯一的念头是杀出重围,但战斗结束之后才发现,原来战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淋漓。夫子扈铭早就多次告诉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武士的作用是防止和制止战争,而不是挑起战争,战争不是儿戏,杀人不是狩猎,任何一场被称为经典甚至伟大的战役,对于当事者来说,也许是最为惨痛、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霍安当初始终无法理解老师的话,甚至心中觉得夫子有些迂腐,金戈铁马、沙场点兵,这是多么令人憧憬而热血沸腾的场面。如今才经一战,他立刻明白了夫子所言非虚,无论杀人还是被杀,终究都不是令人愉快的感受。而现在他们又要面临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
战俘。
灌氏百姓惨遭屠杀,眼见自己的妻儿老小死于非命,早已恨透了鲍家的这些追兵,难民们一番群殴,当即打死了几十人,加上刚刚战死的人,剩下不足一成,但应该如何处置这三十多名战俘呢?
霍安这次的祸闯的有点大。对外,他刚刚拐走了即将与定平和亲的章国公主;对内,他打伤了鲍家的重要人物,这令霍安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景国内外矛盾的焦点。
“现在该怎么办?”好在身边有智囊司徒煜,霍安心中有了依赖,他相信司徒煜一定能想出办法。
远处,一骑快马飞驰而来。
赵离最开心的是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把一个灌满鸡血的猪尿泡藏在袍襟下面,扮成蛮族强盗的三哥一箭射中,立刻鲜血喷溅,这样他既震惊了全场,又不用真的受伤。如此神机妙算,赵离都有些忍不住要佩服自己了。
公主被“蛮族”掳走,赵离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良久,在众人的搀扶下挣扎起身,秀眉紧蹙,美目含悲,几次不失时机的踉跄欲倒并倒吸凉气,把一个受伤者的痛苦和坚韧演绎的淋漓尽致。赵离自己就是名医,没有人怀疑小侯爷的医术,因此他的“伤口”不会被人发现。面对茫然无措的章国送亲队伍,赵离深明大义的让他们先返回学宫禀明大王,自己可以独自返回定平。
“这里距定平只有区区二十余里,现在伤势已然无碍,我一个人可以回去,就不烦劳各位了。”
公主丢失,生死不明,章国将士早已六神无主,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
看章国士卒的背影远远的离开视线之后,赵离立刻跳上自己那匹千里快马,开心的欢呼一声,雀跃的奔向景国方向。当他兴致勃勃的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这里竟然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战,遍地焦土,满目凄凉。司徒煜正在指挥灌氏流民挖坑掩埋尸体,霍安等人一脸茫然的表情愣在一旁。
死者入土为安,但活着的这些人又当如何?灌央点过人数,加上鲍朔在内,一共三十三人,其中伤者十五人。如今形势逆转,他们早已没有了当初嚣张残忍的的气势,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鲍朔满脸是血,鼻梁塌陷,牙齿脱落,脑袋肿的像猪头一般,他早已被吓破了胆,此刻正匍匐在地,口齿不清的乞求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