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姓鲍的杀了我们家这么多人,也该让他们血债血偿!你们不用管,恶人我来做。”灌央跳起来,咬牙拔出佩剑,大步冲向林外,既然不能两全,不如当机立断。
霍安一把拉住灌央,劝道:“夫子告诉我们,为大将者,在疆场击杀敌人是分内之事,但如果在战后屠杀战俘,不就变成了王晋那种人屠了吗?”
“那怎么办?杀又不能杀,放又放不得,难道我们在这里守他们一辈子吗?”
“我们一共七个人,大家举手表决,多者为准。”
“或者我们把决定权交给老天,听天由命总不会错。”田武建议道。
“对,抛石子定生死。”范缰捡起一粒扁平的石子,“浅色一面为生,深色一面为死。”
“瞎耽误工夫,选来选去有用吗?到时候还不是要面对同样的问题?”
“或许……还有一个下策。”司徒煜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众人立刻看向司徒煜,似乎大家都有所准备,知道他一定有办法。
赵离喜笑颜开:“你这个人就这点讨厌,话从来不说尽,总是留半句,总是把自己搞的很神秘。”他一把拉住司徒煜,“快说来听听。”
“并非是我故弄玄虚,只是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可行。”司徒煜沉声说道,“如果既不能杀,也不能放,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把他们带到顺德城。”
“对啊!”赵离一拍大腿,“我们把他们带到顺德关起来,这样不就走漏不了风声了吗?”
“等风头过了,再把他们放走,或者等他们来赎人。”
顺德是霍家封地,位于景国北部。司徒煜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从这里到顺德城大约有一百二十里,经淮鹿、彘城、邲地、黄池、白水等地,还要翻过乌头山,渡过济水河。”司徒煜看向大家,“我们有没有能力把这么多战俘带到百里开外的地方,而保证路上不出任何闪失?”
“这么远?”大家都有些泄气。
“我的话还没说完,其中彘城、淮鹿是鲍家领地,我们要如何带着这么多俘虏穿过他们自己的地盘而不被发现?”
大家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对准司徒煜,
司徒煜微微一笑:“当然,我说的是其中一条路。”他用树枝画出另外一条路径,“这里还有一条路,距离可能短一些,但却更为凶险,因为要经过鲍、灌两家正在对垒的小岩城。”
小岩城位于景国东北,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这里并没有像其他城池一样筑黄土为城,而是采集山石修建,因此尤其坚固,不仅可以抵御强弓硬弩,而且可以抵御火攻。这里是灌氏家族最后一道屏障,此地一失,无险可守。
灌午是个精力旺盛的胖子,四十几岁年纪,秀眉凤目,三缕长髯,看上去优雅而不失威严。灌家是景国古老的贵族,大昭王朝成平日久,很多贵族早已丧失勇武之气,或沉迷奢华,或醉心长生之术,及至群雄争霸的时期,依然有很多人无法改变这种骄奢迷醉的生活。他们早先自恃血统高贵,看不起北方崛起的章国,后来又变成另外一个极端,对强章畏惧如虎,甚至谈章色变。
灌午也像这些贵族一样,每天吟诗抚琴,饮酒享乐,高谈阔论,他精通音律、诗文、骑马、下棋等所有高雅的技艺,但偏偏不擅长打仗。他是个仁慈的人,对封地上的百姓颇为体恤,因此口碑不错,他胸无大志,但也能保业守成,灌家的基业在他手中既未增加一寸也未减少半分。如果生在和平时代,他或许可以过的逍遥自在,在自己的封地上得以善终,但完美的平衡总会被打破,景国出了个对章国精神大力推崇的鲍宣子,他先是把女儿嫁入章国第二号人物大将军王晋家中,又派二子前往章国为官,学习章国治国强军的方略,从而迅速崛起,甚至超过了一向在六大家族中排名第一的霍家。常言道,远交近攻,灌氏封地距离鲍氏最近,因此也第一个成为他们下手的目标。鲍胜虽然狂妄无忌,但也不敢率先对强大的霍氏动手,他总要先用弱小邻邦试水,一步步吞并,一来扩大地盘,二来彰显武功,壮大声势。他没有想到的是树大根深的灌家竟然如此疲敝,所谓的精兵强将根本不堪一击,他们唯一的法宝就是天险小岩城,但这里是座孤城,被围的水泄不通,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城里的人总不能吃石头和树叶为生吧。因此鲍胜并不着急,每天在阵前饮酒作乐,鲍胜早年在章国为将,深谙兵法,知道孤城难支,他有的是时间,鲍家领地的粮草源源不断的送过来,他相信用不了三个月,小岩城不攻自破。就算有哪个不开眼的家族想要出来挡横他也不怕,大不了撕破脸刀兵相见,也许还能提前将景国归于一统。
鲍胜是个目空一切、锋芒毕露的人,心比天高,对一统景国念念不忘,更看不上昏庸懦弱的国王,如今他的气数已尽,需要有德者取而代之。只要扫平其他几家大夫,不怕国君不让位与我,就算退一步,像信阳君那样做一个幕后的摄政操控整个国家也算不错。
霍安一行来到小岩城外的时候,鲍家人马并未发觉。灌氏所有剩余精锐都被困在小岩城中,外面的残兵根本不足为惧,因此他们并未过于在意身后。
司徒煜定下的计划是,霍安、嬴媤、灌央率领部分灌氏残兵,从后方突袭,与城内里应外合,打开一条通道;与此同时,田武、范缰率领剩下的人,带着战俘趁机通过,神不知鬼不觉的赶往霍家封地。这样既可以给小岩城解围,又可以让战俘顺利通过,可谓一箭双雕。
“这主意好是好,不过要如何实现呢?”
“与城内里应外合当然是上策,可是城外有鲍家大军围困,要如何告知他们?”
“我可以趁夜冲过去,趁其不备,杀出一条血路,冲进小岩城。”嬴媤看着远处的鲍家军,手握刀柄,信心十足的说道。
“这事哪能让你去?要去也该是我。”霍安担任不让,他知道嬴媤战斗经验更为丰富,但这种拼命的事,他又如何能放心让她去冒险?
“什么意思?又看不起女人?你哪次打架赢过我?”嬴媤不服气道。
“又小心眼,这是我们景国的事,哪能让你去冒险?”
“我嫁给你,不也就是景国人了吗?”
“好,那我们一起去。”
“不错,打仗亲兄弟,上阵小夫妻嘛。”赵离笑嘻嘻的调侃。
“你们不要争了,应该是我去,毕竟城里被困的是我的家人。”灌央说道,他知道这是个九死一生的事,又怎能让霍安他们为自己去冒险?
“你添什么乱?你那两下子去了还不是送死?”
“我知道我武功平平,不过我身为灌氏子弟,就是死,也要和父兄和族人死在一起。”灌央倔强的说道。
“是条汉子!”嬴媤拍了拍灌央的肩膀,“就冲这句话,我们俩陪你同生共死。”
“子熠,你说的是救人,他们却争着去送死,这不是当着厨子挑饭菜难吃,嫌你司徒先生的计策太笨吗?”赵离一旁坏笑着调侃,“这事要是我可忍不了。”
司徒煜微微一笑:“当然不用有人去闯营,这不等于给鲍胜通风报信吗?”
“可是……”几个人都有些不明就里。
赵离看了一眼司徒煜,惬意的靠着树干半躺,打开酒囊:“俗话说,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你们身边有这么个机灵鬼,又何必要自己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