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
南方城市大多喜欢栽种香樟树,名字里面带着香字的香城亦不例外。
或许由于香樟树作为易于种植同时兼具环保绿化等功能的常见树种。
实在是太过于平凡普通。
蜿蜒曲折顽强生长。
默默无言遮风挡雨。
以至于香城市民喜欢在香樟树宽厚的树荫下讨论香城的香所指何物。
但却总是习惯性的将安安静静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香樟树排除在外。
不过自十年前开始,香城这座充满南方风情的古朴小城。
却忽然因平淡无奇的香樟树而闻名于世。
只是香城的香所指的依旧不是香樟树的淡雅芬芳。
而是香城市民在香樟树下面焚香祭奠的青烟茗香。
十年前八月八日凌晨零点整。
暌违已久的修真文明再次轻轻的揭开神秘的面纱。
仿佛亿万年前被强行封印于地心深处的天地灵气。
忽然冲开远古时期的封印竟源源不断的涌出地表。
而毫不起眼的香城。
则是全球八十八座天地灵气犹如火山爆发剧烈喷涌的灵泉大阵之一。
浓郁的天地灵气如同肉眼可见的晨曦迷雾竟遮天蔽日绵延数百公里。
这便是致使全世界无分种族地域数千万人离奇失踪的神秘大雾事件!
而后每年的八月八日就是神秘大雾事件纪念日!
也就是在那时候开始。
香城在神秘大雾事件里面失去家人的家属。
就会在家人离奇失踪的地方寻颗郁郁葱葱的香樟树。
像是墓碑深深的铭刻着家人鲜红色的名字。
如是缅怀。
或是等待。
盛夏骄阳。
老城区秀水河畔。
舒缓的秀水河横贯东西将香城分作两岸,分别是南岸的老城区和北岸的新城区。
由修建于上世纪的公路桥横跨两岸沟通交流。
沿着秀水河南岸以公路桥为起点,由东至西依次数到第七颗香樟树。
这颗香樟树正上方。
湛蓝天空忽然闪现炫彩迷离的七彩神光。
宛如远古巨龙怒吼咆哮的惊雷响彻天际!
虚空亦被七彩惊雷硬生生轰开道星光浩瀚的空间裂缝!
仿佛跨越时空而来的灰白色迷雾自空间裂缝倾泄而下。
顷刻间便将这颗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如蚕蛹般包裹起来。
忽然闪电伴随火花环绕着迷雾如银蛇飞舞。
隐隐约约似乎依稀能看到两道朦胧的身影。
迷雾如同被闪电银蛇贪婪的啃噬干净一样。
不消片刻便消融殆尽。
这时再定眼细看。
这颗香樟树之下。
却是极其诡异的站着两名稍显狼狈的男女。
其中男子年约二十六七岁。
两道眉毛如彩虹弯弯高悬天际,竟也有多少弥勒佛的面善和祥。
然而眉宇之下却是长着双狭长的丹凤眼。
顾盼之间,总能不经意间流露出宛如来自地狱深渊的死亡凝视!
这名男子其实长得并不算难看。
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同一张脸上。
如善似恶或正亦邪,却是显得矛盾复杂到极点!
只见,这名男子神情悲伤的轻轻抚摸着香樟树上铭刻的暗红色名字,喃喃道:“十年了,终于....还是回来了。”
宋夏,宋朝的宋,夏朝的夏。
难道香樟树上面铭刻的正是这名男子的名字?
莫非他就是十年前神秘大雾里失踪的遇难者?
“宋夏,这颗香樟树上怎么会刻着你的名字?”
同时凭空出现在香樟树之下,年约十六七岁的漂亮女生问道。
“这里就是我被神秘大雾卷走的地方啊!”
宋夏目光深沉,暗红色的名字倒影在眼里,亦将双眼染成暗红色。
他仅能记得当年是在秀水河畔被神秘大雾卷走。
但却是已经记不得具体是在那颗香樟树附近了。
不过他还是能够认得出父亲的字迹。
铭刻在香樟树上的名字不是很好看。
但却铭刻非常的深刻,一笔一划都显得那么的认真。
“宋夏,我们真的离开人族祖地了吗?”
女孩望着虚空即将愈合的空间裂缝,双眼宛如秋水盈盈流光溢彩。
“人族祖地!”
宋夏也抬起头,目光仿佛能跨越时空,如站在人间仰望地狱深渊。
十年前在神秘大雾事件里面离奇失踪的数千万人口。
其实就是被神秘大雾传送到这道空间裂缝的另一端。
一个名叫人族祖地的异空间。
宋夏不知道曾经辉煌至极的远古修真文明。
为何会在突然不留下半点痕迹的消失湮灭。
但自人族祖地走过一遭。
宋夏觉得远古修真文明还是老老实实的埋在人族祖地比较好。
人族祖地其实就是远古修真文明的传承空间。
资质非凡的修行天才将会继承远古修真文明的功法传承。
功力修为也将在天地灵气极其充裕的人族祖地急剧提升。
修真文明资质定终身!
至于资质是什么玩意?
宋夏至今也没弄清楚。
地球上天生长得不好看还能去医院动动刀整整容。
但在人族祖地天生资质如何却是容不得半点虚假。
与生俱来。
真的就好像是老天爷的赏赐一样。
要么重新投胎要么老老实实认命。
宋夏只是资质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他被神秘大雾卷到人族祖地之前只是名普普通通的学生。
长相普普通通永远也不会得到班里女生的注意。
成绩普普通通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好的大学。
只是宋夏不知道。
既然无数如自己一样资质普普通通的普通人,注定无缘继承远古修真文明。
那么神秘大雾当初又为什么要将他们卷到人族祖地?
如果他们只是无辜殃及的小鱼小虾,那么人族祖地天地即将陷入沉沦之际。
天道法则为什么要将他们统统拦在回家的道路之外?
宋夏仅能知道。
他不因该回来。
天道法则不允许他回来。
更不允许他带着无数资质普普通通的普通人回来。
夏天的风沿着秀水河畔来来回回的吹。
顽皮的将沿岸香樟树摇晃的沙沙作响。
仿佛在演奏盛夏的赞歌欢迎游子归乡。
“夭夭,我们真的回来了!”
宋夏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夏天的风。
却反而被故乡的风温柔拥入怀中。
盛夏赞歌在耳边轻轻的唱响。
眼里森然的杀意也随风飘散。
女孩名叫夭夭,逃之夭夭的夭夭。
夭夭兴奋的跳到宋夏不算宽阔的后背,欢呼雀跃着:“我就知道,你说过会带我回家,就一定能带我回家!”
回家?
宋夏再次望向虚空。
此时空间裂缝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白云随意的飘荡,盛夏骄阳也在蓝天白云之间躲躲藏藏。
炙热的阳光透过普普通通的香樟树也随之变得格外温婉。
宋夏缓缓的闭上双眼不再见深渊。
许久。
他终于艰难挣开双眼。
笑容也变得如风温柔。
“夭夭,你还记得家在那里吗?”
“我家?”夭夭急忙掏出怀里珍藏的小木牌,“我看看,嗯,秀水街十七号!”
“秀水街十七号?我记得好像就在附近,我们走快点,说不定能饭点前赶到,你不是常常说你奶奶做的菜很好吃吗,让我也尝尝看咯!”
“是哒,我奶奶做的糖醋鲤鱼,红烧排骨还有什么虾可好吃了,唉啊,总之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你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不是啦,其实你做的也不错,起码管饱!”
“呵呵,”宋夏脸色有点黑,“还真的谢谢夸奖啊!”
“不用谢啦。”
“你可以先下来吗?”
宋夏对着跟小猫一样挂着自己身上的夭夭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搂搂抱抱像什么样!”
“我不嘛,我就要你背着我回家!”夭夭笑容甜甜梨窝浅浅。
.....
夭夭不管到哪都会随身珍藏着块小木牌。
这块柳木制作的小木牌是夭夭父亲留给女儿的唯一遗物。
夭夭父亲在小木牌上刻着夭夭的家庭住址和家人的名字。
就是担心女儿将来会忘记回家的路和等着她回家的家人。
想起夭夭父亲姚海,宋夏不禁心情黯然。
宋夏和姚海都是资质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姚海时常以马丁路德金的事迹来勉励大家勇敢反抗修行者的压迫。
只是那时候大家伙都忘了,地球不管白人黑人拿起枪都可以杀人。
人族祖地没有机枪火炮。
只有冷冰冰的刀光剑影。
宋夏永远也不敢忘记姚海领导的反抗组织被修行者残酷镇压的那晚。
没有月光。
鲜血汇聚的长河却泛着妖异的红光。
数万普通人竟是被区区数百修行者杀的血流成河。
颤颤巍巍匍匐在地,如是待宰羔羊,诚惶诚恐硬是不敢生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
宋夏才终于清醒的认识到。
普通人和修行者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阶级抗争。
而是非生即死再也无任何缓和余地的种族战争。
宋夏曾经天真以为修真是缥缈浪漫的问道之旅。
然而事实上修真却是极其残酷险恶的进化道路。
人族祖地?
或许在天道法则眼里修行者才能算得上是人类。
只是踏上成神成仙追求更高生命层面的修行者。
他们看待普通人的眼神,其实跟普通人看待猴子有没有区别?
那一晚的夜色如食人的巨兽。
宋夏觉得怀里不断哭闹的女孩竟是如此的沉重。
沉重到鼓不起勇气闯进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前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尽管一路跌跌撞撞。
他们还是相互扶持着走过十年风雨彩虹路。
家,就是这段不太美好旅程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