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箜篌的书房后,小莲带着茹箬开始熟悉状元府。一路上,茹箬好奇地把状元府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府邸很大,估摸比梨府大十倍。府内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坐落在湖心的亭台被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环绕着,各色的锦鲤在湖里无忧无虑地游着,甚是好看。在湖的对面,是一座大花园,花园里种满了各色的鲜花,有芍药、牡丹、梅花、松竹、兰花……简直就像一个小型的御花园。一片翠竹的后面是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穿过假山洞口,里面竟别有洞天:一练瀑布从假山的顶端飞流直下,还真真印证了李白的那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茹箬在惊叹的同时,猛然抬头,又被一池的荷塘绿色给吸引了。她边走边看,既震撼于这些建筑的恢宏气势,又更惊讶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茹箬跟随着小莲走过了曲折回绕的廊亭之后,便穿过了连通甄府的侧门,几近穿绕之后,便到了甄府的藏书阁。茹箬在藏书阁的门前停住了,她曾做梦都像让爹爹建一座好的藏书阁,这样教书先生就可以在藏书阁里授课,那该是多么和谐的一番场景啊。茹箬想着,我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么个藏书阁倒是可以让我好好熏染熏染,等我学富五车的时候,我也想去做个女官,造福天下苍生。茹箬把计划在心中盘算了一圈,便心满意足地跟着小莲走进了藏书阁。
进门前只觉得藏书阁外观宏伟,不想进了藏书阁之后,茹箬才发现别有洞天。只见各色书卷都被整齐地排放着,书架与书架之间排放也很是整齐。红色的雕纹刻在木制的书架上,形状不一,有云纹、鹤纹、缠枝花纹等,琳琅满目。茹箬迅速地目测了一下,藏书阁的藏书量大概在一百万册以上。藏书阁共有四层楼,也都用上等楠木雕刻搭建而成,阁内楼梯陡峭。除了主楼梯之外,还有一副备用悬梯。
茹箬心想,这个箜篌倒让我领了这个好差事,明日见到他,定要谢谢他。小莲交代了茹箬需要做的事情之后,便火速离开了。茹箬按照小莲的吩咐开始干活。藏书阁里有很多小厮,大家互不吭声,各忙各的要紧。茹箬为了显示对他们友好,但凡迎面碰到的,都报以微笑。让她有些纳闷的是,这些个小厮都把她当空气一样,并不关心她的存在。茹箬第一次遇到木头疙瘩,碰了一鼻子灰,便只能僵着笑容,开始干活。过了好一阵,茹箬觉得嘴角都快僵住了,便小心翼翼地收了笑容,无奈地翻了翻眼皮,朝书阁的角落走去,她偏头打量了下,小厮们并不干涉她坐下来,她便擅自做主,找了好些书,和衣而坐,开始废寝忘食读起来。
茹箬一见书,就容易入迷,她一页一页翻着书,全然不知道时光的流逝。太阳下山的时候,坠落匆匆,只留了几许霞光,映红了半边的天空。远处,一行白鹭正款款飞过,在天空叠堆的彩霞里留下了靓丽的身影。
“你识字?”
茹箬听闻声音,心虚地抬了头。由于盯着书本的时间过长了,眼睛显得有些酸涩,猛然抬头见,眼前竟是一片模糊。她使劲扎了眨眼,在八米开外的地方看见了箜篌少爷。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托着一册书页,转头望着茹箬,落日的余晖正好透过窗锁映在他脸上,映出分明的棱角。他深邃的目光此时也隐去了犀利,书生气十足。这回,茹箬迎上了箜篌的目光,真真地瞧了个仔细。要是说箜篌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可是一点也不夸张。为了不被箜篌识破,便着急地低下了头,脸上现出微微的淡粉,像初春的早晨,在湖堤河畔开启的那一朵清泠的梅花。箜篌误以为茹箬是为他脸红,心里竟莫名地悸动了下。
“有谁规定不是小姐就不能识字了?这个不在报恩的范畴之内,也不能算我欺骗你。”茹箬半晌才想起回应箜篌的话,本想简单地回答,谁知自己竟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针锋相对了起来。
“你这话有意思,我也没说你欺骗我,你干嘛自己全部招供?你若喜欢书,以后去书市寻宝的任务就交给你吧。还有,这里的书,你可以随意的看,只是不要故意破坏就行了。要是坏了规矩,一年报恩是不够的!”还没等茹箬回过神来,箜篌少爷留下这句话就走出了书房。茹箬望着箜篌的背影,下意识的小路起来,心里想着,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自那日以后,去书市寻宝的任务就交给了茹箬。那日,茹箬第一次上书市,心里惦念着少爷的嘱咐,不敢怠慢。每走过一家店铺,她都会很仔细地挑选。书市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铜器古玩、字画等和书卷依次序摆放,一眼望去,花花绿绿,好不热闹。茹箬喜欢书,自然是逮着看书的机会不放了。茹箬在书摊上看到了很多野史,看到了全唐诗,全宋词,看到了许多平日里不多见的书卷。这么多好书,我都想买回去,可是,我一个人也背不动这许多书吧,只能多来几趟了。茹箬心下想着,便挑了几卷书,付给了店家一些碎银子,便背着书篓启程回府。
茹箬刚转身,便听到哦了不远处传来的打骂的声音。如若平不想多管闲事,心想自己目前只是个丫头,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不值得拿出来丢人现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回府,省得被箜篌数落。可每往前走一步,茹箬的心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耳边传来被打男子“嗯,啊……”的闷哼声。置若罔闻,是不是不君子?哈,我又不是君子,又有什么关系?不行!茹箬,这种事,你怎能不管?很多声音在茹箬的脑子里转悠。茹箬使劲地晃了晃头,倏的一转身,就朝被打的男子走去。
“喂!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你们是不是男人?”茹箬爆了粗口。
“哪来的丫头片子?敢管本大爷的事,是不是男人,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一个满脸横肉、虎背熊腰模样的地痞定定地朝茹箬看着,哈喇子就从嘴角“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是啊,是啊,这么俊的姑娘,正好给我们大爷解解馋。”其余一群应声而和的地痞松开了手中的“猎物”,继而向茹箬这里聚拢了来。茹箬看他们的架势,虽个个虎背熊腰,气势上有些渗人,只是从他们走路的步伐看,并不是习武之人,大概也就是这一带的市井流氓,专门欺弱怕强,今日若是不出手教训,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他们的亏呢。茹箬心下想着,便把背上的书篓卸下来放在了一边,慢慢举起了双臂,扎稳了马步,箭在弦上,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一会儿,周围便围过来了一些人,有为茹箬打抱不平的,有为茹箬呐喊助威的……几个地痞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若是不好好教训下这个多管闲事的丫头,以后就没办法在这片土地上立足了。于是领头的那个地痞大喝一声,便向茹箬冲去。他大步流星,像箭矢一般冲向茹箬,茹箬一个侧闪,那人便撞到了街面商铺的木桩上,只听得“嘭”的一声,那么肥壮的身体摔了个趔趄,模样很是狼狈。“老大”,其余的地痞看着他们老大吃了亏,便红了眼,一蜂窝地涌了上来,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啊!”的声音。茹箬并没有使出武功,只是在他们中间左绕右闪,不一会儿功夫,便将他们打成了结,牢牢被彼此锁成了球状。周围响起了剧烈的掌声,地痞头子看着如此架势,只得连连向茹箬求饶,求茹箬绕过性命,以后自动消失,再也不出现在这条街上。茹箬本就只是想教训一下他们,不想惹事进官府,更不想闹出人命。便松了手,拍了拍,用眼睛横扫了一下他们,冷冰冰道:“还不快滚,省得老娘改变主意!”地痞们一听“滚”字,就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这条街巷的尽头。
茹箬背起书篓,朝那个被欺负的乞丐模样的男子走去:“喂,你没事吧?”茹箬对着瘫倒在地上的乞丐唤了唤。他仍是木星星地躺在地上,并不回答。茹箬便决意走近了瞧一瞧。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很脏,脸上带着血迹,亦是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他的两眼很呆滞,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眼里含着泪花,恨恨地看着那群打他的地痞连爬带滚的离去。
茹箬看他起不来,不忍心擅自离去,便轻轻地扶起他走到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茹箬取出了自己的手帕沾湿,帮他擦拭了起来。他的手骨修长,不像是乞丐堆里出来的,也不像是平日干粗活的。茹箬暗自思衬着。不一会儿便把血迹擦了干净。当他把眼神转向茹箬时,不知怎的,眼里忽然有了神,像是遇见了故人般,轻声的说了声“谢谢”。
茹箬怔了一下,微笑着说:“你看见我刚才打人了?哎呀不管了,我就是彪悍的人。你以后不要被别人欺负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你去看下大夫,我看你年轻力壮的,好好谋个活计吧。我要走了,回去太晚了,我们少爷肯定要责罚我的”茹箬说着就把银子塞进了他的手上里,背起书篓,便回府了。
那时茹箬不知道,那乞丐样的男子在她身后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眼睛里一片深沉……
茹箬正为了刚才的仗义勇为欢舞雀跃,却不想已经走回了府里。在十八曲廊里踱着步,才想起自己把箜篌用来买书卷的银子都用光了,书才淘了三五本,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箜篌交待了。茹箬想着,甄府家大业大,箜篌总不至于为了这几两银子而着急上火吧。于是茹箬给自己鼓了鼓劲,直走到箜篌书房门口才立了下来。她想敲箜篌的书房,可刚抬起手,却停滞在了半空中,未敢敲下去。要是箜篌不答应,我就可以走了吧?明日来交差,还能从藏书阁里拿几本出来充个数,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吧。正在茹箬踯躅的时候,箜篌的声音飘了出来:“进来吧!”
茹箬刚想转身离去,这一句话就像钉子一样钉住了她。她朝自己吐了吐舌头,奇怪箜篌怎么知道门外的铁定就是自己?这下想逃都逃不掉了,便心虚地转身,推门走进了进去。屋内烛光很亮,照得地上的身影越发黑涔涔,黑影在地面上移动,小心而谨慎。屋内再没有其他声音,安静地如孤身飘荡在无边的海面上一样。茹箬从背篓里取出了今日的成果,放在了箜篌的书桌上。箜篌正在练字,并未抬头。
“箜篌少爷,今日我救了一名乞丐,你的银子,我给了他,所以没有完成任务,不过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还你的。”茹箬一口气解释了清楚。
“你过来帮我看看,这首词题地怎样?”箜篌弯了弯嘴角的弧度,答非所听。
你怎么知道我懂词?茹箬心里纳闷,见箜篌绝口不提银子的事,便放下这一茬心事,走至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踮起双脚,拉长了脖子,直勾勾地朝箜篌的书笺上看去。如此费劲的模样倒像是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天鹅。
箜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意喜欢这样读词?这倒是新式读法。”
“呃,也不是,这么看费劲。”茹箬立马缩回刚刚的姿势,转而绕着桌子小跑了一圈,在箜篌的身旁立定。定睛一看,原来是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重视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