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受了慕容彧一掌,都快过了好几个时辰了,胸口还是隐隐作痛,想到要赶紧配出解药方子,也就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了。
白芷、前胡、商陆......上官染每加一味草药,是闻了又闻,试了又试,必须保证药汤适合所有百姓服用。
“江大人来了。”一个腰间系着围布的老将士走上前来。
“把你们这最大的锅拿来。”上官染边说着边环视了一下周围,寻思一个能熬药的地方。
“大人是找到解药方子了?那真是太好了,小的马上去取。”
眼见老将士佝偻着背一人徒手扛着一口大锅过来,上官染赶紧前去帮忙,“这锅沉,大人莫伤着了。”老将士关切的嘱咐道。
“您多虑了,这点活我还是能干的,我去抱点柴火来。”刚把锅落下,上官染又连忙去营帐后面抱了几捆柴火。
“大人休息,这些粗活让小的来,要不是这天越城的病,我们火头兵那还不少人,现在都没剩下几个了。”
“等交战结束,一切都会好的。”
“江大人肯听小的唠叨,见笑了,要是其他大人,唉!”说着叹了叹气。
自古打仗,多少战功赫赫,都是踩在尸骨上站起来的,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尸骨的名字。上官染接过他手里的桶,无意看到他手腕处的刀疤,长长一溜直到手背。
“剩下的我来,你去休息。”上官染接过装满的水桶,细声说道。
老将士不听,执意要帮忙。
没过一会几桶水倒下去,锅里滋滋冒着热气,细碎的药材全漂浮在水面,灶台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正旺。
“江大人,小的见您脸色苍白,您先回去休息,这儿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无碍,这药不能熬太久,我在这盯着就行。”上官染坐在炉灶旁边,静静等着。
过了半柱香时间,眼见锅里开始雾气打绕,汤药似开未开,上官染立即命人将火全部熄灭,这药熬的太熟反倒效果失掉大半。
她走到还冒着热气的大锅前,撕掉包扎好的伤口,血已经凝结成一道疤痕,小心扯开伤口,马上血像连成线一样滴在汤药里,混成一起。她的血就不了太多人,所以只能搭配汤药一起服用,
很快几个士兵将汤药分好了,连忙架着战车出营帐,临走时,上官染再三叮嘱他们,汤药一滴不能撒,一滴不能留。士兵也照着她说的做了,一路去城内,也是小心别撒漏,回营帐,桶里的汤药也是一滴未剩。
“报告江大人,我们已经将城内所有百姓都分完了。”
“可有未曾遗漏。”
“未。”
“辛苦了。”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睡了多久,她只觉得头好沉,身体好累,不愿醒来。
“染儿,醒来便好,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上官染目光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营帐,她还在天越城。
“明公吩咐下去,赶紧备菜。”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说着,慕容彧从桌上端来一杯茶双手递给她手上。
上官染刚一打开茶盖,一股熟悉的茶香伴着热气散开,“这里怎么会有龙园胜雪?”这是她在凉王府的时候最喜欢的一种茶,可自从出了凉王府也就再没品上一口。
“染儿的喜好还是未变,这么多年本王还是没有习惯它的味道。”
“天越城的百姓怎么样了?”
“无碍,现在你要养好身体,顾好自己。”慕容彧目光看向她手臂裹着的纱布,双手横抱起她。
上官染双手挽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慕容彧小心将她放在椅子上,饭菜已经备齐了,全是她爱吃的。
入夜,上官染不想再耽误时日,待慕容彧一离开营帐,她便收拾好行李连夜离开天越城前往祁国。
刚到了祁国境内,月城光的人似乎已经等很久,直接带她到祁皇面前。
“这么久才来,怎么不多和你的情郎待几天。”
“你也只敢在祁国掳走我,说白了,你还是忌惮慕容彧。”上次见他,他还在外人面前装疯,现在又为何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阿雪嘴真硬,如今你们宸国离了慕容彧,全是废物,才几月时间,我们祁国已经占领你们多个城池,宸国是真没人了。”
“你们爱打不打,人,是死是活?”
月城光知道她问的是谁,“是死还是活,全看你的诚意。”
如今的祁国已是大雪纷纷,步入凛冬。以前也听闻祁国冬日寒冷异常,一路从宸国过来,可能只想着见到富贵,如今虽身在大殿内,穿了两件寒衣也还是觉得手脚沁凉,可偏偏月城光还将窗户开着。
相反月城光穿着单薄的夏衣,可他神色如常,想必久居祁国已经习惯这样的气候,“祁皇不妨直说。”
“本皇要你留在祁国。”
“多久。”
月城光的话像是准备了许久,脱口而出:“一辈子。”自从上次亲手杀了她,过后马上就后悔了,那段时日是他最难熬的,只有靠不断的打仗征伐,战场上的杀戮要他能暂时忘记片刻不安,可每当交战结束,他又开始饮酒宿醉,醒时是她梦里还是她,无时无刻没有在想她。直到从月城羽口中得知她还活着,那一日他下令班师回朝,大赦天下。
男女之情,他未曾想有,一心只想坐拥天下,想念一个人的感觉让他深入骨髓,甘之如饴。
“月城羽死了?”他不再外人面前演戏,做回他真正的祁皇,只能说祁国再也没有能威胁、牵制他的人,其实以他的能力早就可以杀了月城羽,一直留她活口,陪她演戏,全因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丝微薄的亲情让月城羽多活了些时日,“她如何惹恼你了?”上官染小声试探。
月城光看向红窗外,飒飒纷飞的落雪,将宫墙堆积的越来越高,“这么美的雪景,阿雪为何提一个死人,还没回答本皇。”
上官染缓缓靠近他的身边,语气似窗外的寒气沁人,冰冷的说道:“祁皇想知道答案。”月城光眼神透着几分期许的看着她,霎时一把光亮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血沿着刀口一直流,沾染到上官染的手上,“这就是答案。”
月城光面色沉静,不见慌张,似乎是他预料之中,说话的气息平稳缓和,一改以前的乖张:“比本皇想象中早了一点,世人都说本皇的心是冷的,没想到阿雪的心更冷。”
“人在哪?匕首上的毒....”
“只你一人能解,阿雪也学会威胁人了?”
不一会,殿外传来宫人通报的声音,月城光下令只许一人进殿,屏退全部宫人。殿门缓缓打开,中间的白光越来越亮,一位身穿银白衣裳的男孩走了进来。上官染一眼认出是富贵,跑上前去握住他的双手。
“富贵,我是雪姐姐,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宸国。”
富贵的脸上因为寒冷的缘故,脸颊微微泛红,他松开了上官染的手,走到坐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月城光旁边。
“您受伤了。”月城寻绕过她,走到月城光面前关心的问道。
听到他开口说话,上官染面露惊喜,下一秒眼神复杂的看向坐在地上的月城光。
“雪姐姐,我现在叫月城寻,是祁国的太子。”冰冷的语气让她一度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原来的富贵。
“富贵,你姓江,你是宸国人,姐姐是来接你回去的,你是不是怪姐姐来晚了。”
“祁皇说我是月城寻就是月城寻,我与雪姐姐非亲非故,大可不必寻我。”
“你和他说了什么?”
“本皇只是告诉他一些他该知道的事,阿雪何不问问他愿不愿跟你回去。”
还没等她张口问,月城寻低头摇了摇,不愿意跟着她走。
“祁皇真是好手段,既如此,我也不再勉强。”上官染眼神略带失落的看着月城寻,他的身上隐隐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成熟和沉浮,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保护在襁褓中的婴孩。
走到月城光面前,拔下插进去的匕首,顿时他整个身体一颤,立即点了自己穴位,否则血会越流越多,“虽然你治好了富贵的哑疾,但阿绿的死不能就这样算了。”
富贵抬头目光与她凝视,眼神里透着恳求,说道:“求雪姐姐放过祁皇一命,绿姐姐的死......”
月城光厉声打断了说话:“阿寻别多嘴。”
上官染正拿出黑色药丸的手停顿了片刻,下一秒,换成了一颗红色药丸滑进了月城光嘴里。
“若是要我知道富贵有半点不好,我会毫不犹豫带走他。”说完,用手绢擦拭匕首上的血迹,一抹,又恢复如初的冷凉冰峰。
收起好匕首,准备拂袖离开,这时一声双膝跪地的响声,打乱了她的脚步。富贵重重跪在地上,哽咽的说道:“当初若不是雪姐姐,我早已死在凉王府,今日江富贵愧对雪姐姐救命之恩,若有他日定性命相报。”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回想起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再也回不去了。一声,一声,一声,磕头的声响直到传在了殿外。
已经离开祁国很远了,心好像还留在了那,远处山影重重,隔着万水千山,恐怕今生再也难见,也再不容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