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被关在牢里,一个由几十根灰色石柱围起来的牢房。说是牢房,其实是一个阵法。
石柱间隙大到可以过一个人,顶上也是空的,但李砚根本出不去,他只要一碰那石柱便被一股巨大的反制力弹开了去,而且他发现这个阵法里面好像灵气都被抽空了,应该是一个反拘灵阵。
所以,他只能无助地躺在沙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想着文松什么时候可以来救他。他想等他出去了,他要像文炎一样杀光这里所有人。
那个把他击倒在地的黑衣少女每顿饭都来看他,以一种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心里想着:他是吃猪糠长大的吗?
“小子,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黑衣少女歪着脑袋问道。
李砚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依然呆滞地望着天。
黑衣少女也不生气,盘坐在沙滩上跟李砚聊了起来:“你看我对你挺好的,给你吃喝,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把你放出去哦!”
“小姐,这小子倒真是牛逼轰轰的,打一顿吧,打一顿就好了。人就跟猪狗一样,没有打不服气的!打完之后,我保证他乖乖听你话!”边上一个小弟看不惯了。
“没事,好好供着他吧!总有一天他会开口说话的!”黑衣少女也不心急,转身去了岛中央的村落。
向来这世间的狗比主人更猖狂,更生气,打了主人的脸,比打了自己的脸还难受。
黑衣少女那几个手下心中燃着雄雄的业火,一个汉子大骂道:“你这头蠢猪,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我家主人是谁你知道吗?滚刀鬼!听说过没有啊!南灵宗四大鬼王之一!”
李砚一副老子我管你是谁的表情,朝着说话那人伸出了舌头,一翻白眼,做了个鬼脸。
“你他娘的!”那人飞上了石柱,从腰间取下一根满是倒刺的长鞭。
长鞭在空中盘旋如一条蛟龙,呼啸着,不时地从天而降,帕拉一声响,在李砚身上刮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印子。
“让你牛逼轰轰的!”其他人也在石柱外面喝着彩,“打死他!打死他!”
李砚也是硬气的很,尽管身上鲜血横流,他没有闪避,反而站起身来,挺立着,一声哀嚎也没有,怒目而视!
“好小子!你可以硬气一时,还能硬气一辈子不成,我以后每日三餐打你一顿!”那人不停地挥舞着长鞭,时而一鞭子抽在李砚脸上,时而一鞭子抽在大腿上。
李砚毫无招架之力,他想要抓着那长鞭,结果反而被那人以灵巧的手法给戏弄着。
“不是挺牛逼的吗?来呀,抓着了,爷爷就不打你了!”
看着李砚滑稽的惨状,外围的人也是笑成了一团,沙滩上哄闹的不行。
“嘿,干什么呢?”岛主外号滚刀鬼,也就是黑衣少女的父亲,正好路过了,站在高处,见此处乱成一团,失了法度,便大声呵斥着。
使鞭的汉子一分心,往后面看了一眼。
趁着这个档口,李砚一把抓住了长鞭,把那汉子从石柱上一把给拉了下来。
那石牢中并没有灵气,慌乱中,那汉子赶紧聚集体内仅剩的灵气,生成一道晶莹的冰刺往前刺去,因为满脸是血的李砚已经如一头咆哮的狗熊一样冲了过来。
冰刺刺穿了李砚的右肩,不过这丝毫不能阻挡他滔天的怒火。李砚一往无前,抱住了那汉子,撞飞了出去,直接用脑袋磕在那人的鼻梁上。顿时那人脸上血流如注,一时迷蒙了双眼,双手胡乱地扒拉着。
李砚握紧砂锅大的拳头往那汉子脑袋上锤去,骑在他身上,把他按在沙地里,一拳又一拳,血肉横飞,直到那人不成人形,整个头骨都碎裂了,脸上只剩一个连着皮肉的大窟窿,此时的李砚甚至开始张嘴撕咬着那人头骨上的皮肉。
四周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敢动弹的,心中想的都是:这是什么样的一头野兽啊!
那岛主滚刀鬼也是惊住了,从高处飞进了石牢,李砚又扑了上去,然后便被一指点倒在地。
“找人看看他的伤,然后好好安葬咱们的兄弟,给他妻儿父母一笔抚恤费,谁要是敢贪了,我就割谁的肉!”
滚刀鬼也是无奈,只能感概生死有命,这人也是自作自受,降下了报应罢了。
李砚浑身都是伤疤,不过几日来,滚刀鬼安排了一个女奴每天给他敷药换药,倒也好得很快。他躺在沙滩上,每日望着碧海蓝天,过往已如潮水,消失在天边。他现在只想着他娘现在在何方。
“出来吧!我们准备放你走了。”滚刀鬼带着那黑衣少女过来了,他解除了石柱的阵法,望着形单影只的李砚说道:“你是一头野兽,用笼子关着太可惜了。”
李砚站了起来,盯着滚刀鬼,尽管他浑身的皮肉依旧火辣地疼痛着,但他很平静,蹒跚着往海水中走去。
“那边有一条船,岛上的兄弟在上面备了一些物资,无论你去南边还是北边都行。”滚刀鬼二人跟了过去,他指了指海滩上堆满物资的一条小帆船。
李砚瞅了瞅滚刀鬼,他感觉眼前这汉子至少很真诚,不像是个虚伪奸诈的人。他放下了心里的戒备,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中年男人和……”
李砚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没见过,但是有人见过,那汉子修为确实逆天,在大道边上虐杀了我们南灵宗十几号兄弟,把他们的脑袋砸了个粉碎,脑浆子流了一地。几天前那汉子又抢了我们一条船,带着一老一少两个女的往南海去了。”滚刀鬼说道。
“文炎也没找到吗?”李砚心想,“只要娘身体无恙就行了。文统领估计是先护送娘她们去找舅舅了,以后再来找我和文炎。”
“嘿!你们要去南海干什么呀?”滚刀鬼扬了扬手,打断了李砚的沉思。
“投靠亲戚。”李砚没有说出更多的细节,文统领跟他说过他的身世不能乱跟任何人说,他的雷鹏鸟武魂也不能再乱施展了。
“哦,看来,你也是从外海来的,跟那帮去望海寺的和尚一样是吧?”滚刀鬼在西极城运营着一个小帮派,安插了许多眼线,掌握了相当多的情报。
李砚沉默不语,关于那个岛的事,他不能说。
滚刀鬼见李砚并不信任自己,也不强求,便说道:“行了吧,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或者你可以再养几天的伤。反正我也不会使什么诈。”
“我不会操控帆船,也不会通过星象来辨别方位。”李砚无助地望着茫茫的大海。大海对于他很亲切,他在海上长大,在海上求生,但是离开了他长大的那个小岛,大海则是完全陌生的存在,无边无际,没有一滴海水是他熟悉的。
“那你可以在这待上几天,我找几个兄弟教你怎么看天象,怎么航海。”
“学不会的。”李砚扒开他一直刻意垂下来的刘海,指了指脑袋上的那一道疤痕。
“这道疤怎么了?”滚刀鬼眯着眼睛很疑惑,只见那疤不过寸宽,似乎是一记剑伤。
“我娘怀着我的时候,被一个刺客偷袭了,是大方丈拼了性命救了我娘还有我。”李砚双手合十,朝着大海深深鞠了一躬。
“所以,你打娘胎的时候就伤了脑袋。”滚刀鬼心想:我就觉得你这小子有点儿不一样,有点蠢蠢的感觉。
“我不识字,无论我娘怎么教都学不会,什么星象什么的也完全看不懂。”
“那你这一身修为从何而来,我看你不过气境大成的模样,气势却堪比凝脉。”
“归仙人教我的,他最喜欢逗我玩了,他教我如何运气,如何聚力,还夸我聪明,一学就会。”李砚心想那个有趣的秃顶老头,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吧。
“归仙人?大方丈?”滚刀鬼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两人必是不寻常之辈,便接着问道:“他们也去了望海寺?”
李砚又是沉默不语,他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归仙人和大方丈的事绝对不能再跟别人说了。
滚刀鬼则还想继续探口风,毕竟望海寺是南灵宗北上的最大绊脚石,从外海来的僧人们的实力将直接影响他们的决策。
他转了一个弯问道:“那个带着你去南海的汉子是你们岛上实力最强的吧,他翻手就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
“文统领只是俗家里面实力最强的,比起岛上很多高僧都差远了。”李砚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透露了很多不该说的秘密。
滚刀鬼暗自心惊,“这胖子不像是个满嘴跑马的人”,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去望海寺那些和尚并没有他说得如此惊人的修为。
“小子,这你就乱说了吧,我又不是不知道去望海寺的那些和尚,修为最高不过丹境,跟那汉子比不得!”滚刀鬼继续下着套。
“他们不肯离开岛上,他们准备跟那个岛一起沉到海底去。”
“什么?这可真蠢呀!”滚刀鬼惊掉了下巴,这个世上怎么还会存在这样的痴人蠢人,即使是那些相信往生极乐的望海寺檀宗大和尚也做不到这般坚定赴死!
“大方丈和归仙人是这个世上最善良最有智慧的人。”说完,李砚踏上了小船,准备解开系着的麻绳。
突然间,他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真诚地看着滚刀鬼说道:“我娘说过不能欠任何人的情,这艘船,这些吃的,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我给你干几天活还债吧!”
“看来,令母也是一个性格刚烈,爱恨分明的人!既然如此,我也不说这些东西送你了。你就跟着我手底下的兄弟干点活,一个月怎么样?”滚刀鬼心想这外海来的小子倒是人穷志不短,家风也是严格,其母恐怕也不是凡人,这小子一身蛮力,身世必然大有来头。
“干多少的活,就抵多少的钱吧!”李砚说道。
“行,等你伤再好一点,你就跟出海捕点鱼,赚一点外快。”
滚刀鬼找来一个跟李砚年纪相仿的少年,让他领着李砚去了住处。
“爹,这小子我觉得他大有来头!”刚才一言不发的黑衣少女,望着李砚宽大的背影突然说道。
“嗯,他娘被人刺杀,必然是因为牵扯到了一些势力的原因,而这小子又心心念念要去南海,所以估计是南海什么世家大族的的子弟。只是我比较好奇的是,他说的那几个和尚是个什么情况?这外海难道还有檀宗的势力不成?”
“那,爹,我以后多套一套他的话!”
李砚来到一处茅草屋里。
“胖子,以后你就住这吧。”那领路少年五短的身材,长得精瘦,颧骨高突,头发稀疏,脸上也看不到几两肉。
“我叫李砚!”李砚纠正了瘦子的说法。
“只是个名字而言,我大名艾海龙,后来他们都叫我矮虎。我叫你胖子也是好记,反正最后他们都只会叫你胖子的。”矮虎帮李砚收拾了床铺,其实就是一张粗布床单垫了一点茅草,外加一床薄被。
“我们以后都会干点什么?”李砚问道。
“主要是抓点鱼什么的,有时候咱们船队的大哥也会带着干点杀人抢劫的活!”
“杀人抢劫?我没干过这种事?”虽然李砚发起狂来,六亲不认,但是他毕竟从小在枯木的佛理浸润下长大,杀人的事他其实是做不来的。
“你放屁!你来到这岛上,就杀了我们两个兄弟!一个被你扭了头,一个被你砸烂了头!”
“那是因为我生气了!归仙翁说我生气的时候,杀的人都不算!”
“那!”矮虎无言以对。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呀?”李砚问到滚刀鬼的真实姓名。
“那个人?”毛猴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不知道李砚指的是谁。
“就是刚才那个人。”
“那是我们的老大!他是咱们关山岛的岛主,也是我们南灵宗四个大王之一!叫做郭巨!”
“哦!那,那个女的呢?”李砚又问道。
“那是我们老大的女儿,郭关关,你以后记得对他们尊重一点,叫老大,叫小姐!”
李砚没有回答,他觉得这样叫人太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