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杆头,西极城乱了锅。
一千多号望海寺檀宗僧人持着铁棍,拿着法器进了城,进了城中各处的佛堂。
“这是什么情况?”守门的上官家甲士不明所以,只是他们也管不了这些僧人。
“我去!快看,是惠通大禅师!”城门楼上一个弓手大声呼和道。
只见远处,一个慈眉善目的圆脸和尚披着一身朴素的青灰色袈裟,拄着一根黄铜禅杖,踏着一双草鞋,步履矫健地走来。
“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多僧人出动,连惠通大禅师都下来了!他可是好几年没有下山了!难道是南灵宗要攻打西极城了?”这些守卫人人自危,南灵宗的人打过来,首当其冲地就是他们了。
惠通满面春风地走来,西极城拜佛的人相当多,南门口所有守卫都呼和着:“惠通大师好!”
“好!好!好!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都好!”惠通双手合十朝着城楼处的所有守卫拜了拜。
“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怎么这么多僧人进了城,难道是南灵宗的人有什么动作?”城门楼上的一个剑修问道。
“不是,不是,都是些小事,不用操心。贫僧就先进去了。”惠通打了个哈哈,独自一人进城了。
西极城炼器堂。
“师父,怎么回事呀?怎么这么多望海寺的僧人进了城!”邢不恭几日里一直没有回巨灵宗,而是在城内厮混。
“捅破了天啦,出大事了!”谢玄望着波浪起伏的海面,游移的眼睛在搜寻着什么。
“什么情况呀?南灵宗的人要杀过来了!”对于西极城而言,捅破天的事就南灵宗的人杀过来。
“差不多吧!”谢玄叹了一口气,“今天早上的时候,巨灵宗传来了消息,昨天晚上孙沩山死了!”
“什么?孙沩山不是在巨灵宗吗?还有一堆人护着,不可能出事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邢不恭对孙沩山印象不深,但是觉得他是孙家为数不多的清流,在他眼中属于中立偏正派那种人。
“在一线峡的一个山洞里面,被狼群给分了尸!只剩一点骨头了。”
“啊!这岂不是比孙城海还要惨!“
“他们孙家有一个客卿,叫参木和尚,或许你认识,他跟孙沩山同归于尽了。”
“这!不知是哪家安排的棋子呀?“邢不恭与参木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在摩云城的酒楼里,那时倒觉得那和尚是个坦率豪爽之人,不想也做这种勾当。
“不知道,反正孙义泰是彻底炸了锅。望海寺的僧人就是下山来稳定局面的,那个管事的执事和尚现在去孙家找孙义泰去了。”
“圆和方丈呢?”
“圆和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还能动?现在主事的惠通。”
“那我也得回巨灵宗去看看了!”邢不恭转身就准备收拾衣物。
“你给我站住咯!现在这城里城外乱得很,你回巨灵宗干什么?”
“那我呆在城中也没什么事呀!”
“这几天待在堂内,帮我打一下下手!我要炼化一面大盾出来。“谢玄瞪着邢不恭说道。
“哎!好吧,我也一年多没烧火了!话说,师父,谁找你买盾呢?什么品阶的盾呀?“
“地阶下品,保你小命用的!“
“什么?那比我手里这面小盾厉害的多呀!“邢不恭把先前挡石子用的小盾掏了出来,上面已经有了几道划痕。
“哎,也不知道这孙沩山大晚上的跑到大山里去干什么?具体的情况我还得找人打听打听。”谢玄心想这件事必然是有人设套了。
“去,找秃狗问一问,他的消息灵通,搞不好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谢玄一脚把邢不恭送出了门。
北城区一处大院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打铁声,里面袅袅的烟火升起,一群人忙得不亦乐乎。
“狗大师!我师父问您一点儿事呢!“邢不恭穿过一团混乱的街道,来到大院子里。
院子一处高台上,一个窝瓜脸的秃顶老汉正在张罗着手下人干活。
“滚出去!”老汉睁大了铜铃般的大眼,破口大骂。
“秃大师,不不不!图大师,我错了,我师父真的找你有事!”邢不恭厚着脸皮进了院子。
“我说你小子去了巨灵宗一年后,现在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啊!”苟图揪着邢不恭的耳朵说道。
“大师,怎么会呢,我师父是天,您就是法,我打心里绝对地敬重您!”邢不恭虽然嘴上比较欠,心里其实还是知分寸。
“你师父现在是不是也焦头烂额的?”
“是呀,这孙沩山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我怎么听有人说是你干的呢?说你为了给古墨报仇,杀了好几个孙家的人呢!你小子现在长本事了呀,比古墨还厉害。”苟图打趣地说道。
邢不恭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造谣,绝对的造谣!大师你是看在眼里的,我自从跟了我师父以后,学到了他的儒雅随和,恭良温俭让,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来的!”
“你就拉倒吧,你跟你师父是一样的尿性,腚眼子跟嘴长反了位置!还是他娘的古墨深得我心啊。”
“图大师好!”院门外,又进来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笑盈盈地喊道。
那少女一张瓜子脸上,眸子清澈明亮,如一汪泉水,柳眉弯弯,睫毛微颤,皮肤白皙却又泛着淡淡的粉嫩。一身青色的薄纱套着一件白兰花色的素锦,体态轻盈,美中不足的是身材过于瘦薄。
邢不恭见了,春风满面地迎了上去,大喊道:“上官姐姐!”
见了邢不恭,那少女立马变了脸,白了一眼说道:“滚!“
“去去去,赶快去里面帮我干点活!“苟图把邢不恭给支开了。
“沫沫,什么事?”转身看着上官沫,苟图变得一脸慈祥。
上官沫恭敬地回道:“大师,我爹爹请您去一趟府里。”
“好,这是小事,你爹怎么还让你亲自来呢?现在城里面可是乱得很。”
“不碍事的,大师,我还想问一下,这柄飞剑不小心折断了,可有办法修复呢?”上官沫拿出了一柄断成两截的三寸长极窄的青铜飞剑。
“哦,我来看看。“苟图接过了断剑,”嗯,只是一柄普通的剑呀,中间还是空心的,没什么特别的,你爹难道抠门到一柄好的飞剑都不肯给你?“
“不是的,“上官沫涨红了脸,”我只是有点其他的用处。“
“哦,好吧,等一下,我去城主府的时候,给你捎上。“苟图也不好再问。
“谢谢大师,我先走了!“上官沫出了院子,骑上一匹白马离开了。
邢不恭在一旁瞅了许久,这时凑了过来,要拿苟图手里的飞剑。
“干什么,干什么!滚!“苟图往后一藏。
“大师,这飞剑,我看得眼熟呀。“邢不恭作思索状。
“哪凉快哪呆着去!你看啥都眼熟,看着漂亮的姑娘,就跟条狗一样摇着尾巴舔着脸凑过去!“苟图脸上一副极为嫌弃的模样。
邢不恭则死皮赖脸地从苟图手里抠出那柄断剑:“我真的见过这柄飞剑!大师,你让我看一眼嘛!“
邢不恭拿着飞剑细看之后,斩金截铁地说道:“这是我师兄炼制的,绝对是我师兄的!”
“是你师兄就是你师兄的呗,古墨人都走了,这种事情就不要瞎说出来。”苟图提点道。虽说这少男少女互赠定情信物,自然是没什么,但是上官沫毕竟是世家大族的人,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传出了风言风语不太好。
邢不恭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所以转移话题问道:“嗯,知道了,大师,我师父其实是想问孙沩山的事,您朋友多,消息灵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一点点。”苟图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来,”昨日半夜,孙沩山与他叔公孙随安,连同一帮孙家客卿去了西极城猎场深处,也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结果被埋伏的隐鬼宗刺客给偷袭了,孙家客卿非死即伤,活下了五六个吧,刺客应该是都死了,至少刺客的头子是被孙随安给杀了的。据说,孙沩山差点活下来了,被一个猎场内的杂役拼命给救了,但是后来孙家那个客卿参木大和尚是个内奸,找到了孙沩山之后,跟他同归于尽了,两人的尸体最后都被野狼给吃了。”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只是不知道孙家那些人在里面找什么呢?”邢不恭心想自己回去之后,也得去里面探一探。
“有两个巨灵宗的杂役活下来了,但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是给孙家带路的。我琢磨着其实那猎场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人设套让孙随安去钻。”苟图心想那两个杂役倒是命大,孙家客卿都死光了,两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杂役却活下来了。
“可能吧,但是孙家这一代就毁了呀,孙义泰子辈中没一个天赋异禀的,孙子辈中出了两个不世出的天才,结果全废了!”邢不恭嘴上感概着,心里却其实有一点幸灾乐祸。
“打起来吧,打起来得了,咱们炼器公会好卖兵器!”苟图抡起铁锤,到了炉子边上继续干活。
邢不恭则出了院子,准备跟他师父细说这件事。
结果到了大街上,就看到惠通和尚跟孙义泰坐在一辆马车里,出了北门。
孙义泰怒气滔天,一言不发地坐着,惠通和尚则在一旁喋喋不休。
“师父,我看见孙义泰跟惠通禅师出城去了!”邢不恭回到了炼器堂。
“收尸去了呗!还能干啥!话说你事情打听到了没有?”
邢不恭将昨晚西极城猎场的事情全盘转述了一遍。
“看来,可能就只是一个圈套,我还以为他们真的找什么天灵地宝一类的玩意儿呢!”谢玄瞬间兴致缺缺。
“师父,你说孙义泰接下来会怎么办呀?照你的分析,这事肯定应该是上官家干的吧!孙义泰会不会在西极城里跟上官城主干起来!”
谢玄摇了摇头,说道:“孙义泰是聪明人,他肯定会借着这件事从望海寺那里拿一点好处,应该不会直接就对付上官家。最怕的事情就是孙义泰跟南灵宗做交易,里应外合。西极城一旦被攻破,那整个西极岛中部,就要尽入南灵宗之手了。“
邢不恭灵机一动,说道:“诶!师父,那这事会不会刚好是南灵宗的人干的呢?他们故意逼迫孙义泰破罐子破摔,然后轻而易举地把西极城拿下。”
“嗯,猴脑袋难得聪明一回呀!不过咱们什么也干不了,就看孙义泰的了。干活去吧,把火给我升起来,前几天新从海里面得到一种矿物,准备加到这大盾里面。”谢玄从院子里搬出来一个坛子。
“里面装的是什么呀,师父?”邢不恭铲了几锹木炭和煤炭,放在一个巨大的炉子中,然后把火给点着了。
“铁砂珊瑚的碎渣。”谢玄将一坛子红色的残渣倒入了铁锅中,用一把铁锹翻炒起来。
只见在炽火的灼烧下,红色的珊瑚逐渐融化成了铁水一般的物质。谢玄双手在铁锅上方一搓,铁水转起了旋涡,盘旋而起,在谢玄的双手之间形成了一个通红的圆盘。
“加精铁砂!”
邢不恭又抱了一个坛子往锅中倒入了黑色的铁砂,开始翻炒起来,直到铁砂融成了铁水。
谢玄将圆盘迅速沉了旁边的水缸之中,只见那圆盘由红色凝结成了黑色。
邢不恭继续铲了几锹煤炭,加大了炉火,谢玄则又找来几个坛坛罐罐,里面似乎都是不同的矿物,之前已经被谢玄炼制了几天。他在掌心生出一团烈火来,依次将所有矿物洒在手心灼烧,然后以灵力压入铁水的不同位置。
待到一炷香之后,谢玄见锅中的各中矿物融合的差不多了,他右掌往上一托,只见手心中生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一掌压下,整锅铁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珊瑚!”谢玄喊道。
邢不恭将水缸中的珊瑚起了出来,按在铁水之上。
随后谢玄右手擎着一只铁笔,在铁水上面刻着各种符文,左手再往下一按,手心上浮起了一层薄冰,将整锅铁水又冻成了一块。
“大锤!”谢玄又呼和道。
邢不恭抡起一锤敲了下去,将圆盘上的浮冰全部震飞了。
此时圆盾显出形来,盾面上的条纹也自成一体。
整个过程花了一个多时辰,谢玄已是满头大汗,取来一支钨铁制成的凿子,修整着条纹,显现出雷电系的紫色玄符,然后将邢不恭的血渗入到了条纹中。
“完事了,猴,试一试吧!”谢玄瘫倒在地上,炼器一道向来消耗灵气和体力。
邢不恭拿着圆盾到了院子中,朝海中甩了出去。盘旋的圆盘上聚集了一层紫色的雷炎,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海浪。
“再祭炼八十一日,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应该能保你小命几次!”谢玄抚须说道,为了这两徒弟,他可是亏了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