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数月过去,清明节行将来临。
公婆走后,雪儿一直缓不过劲来,心情非常沉闷。前两天,刘涛父亲打来电话,说周日来迁坟,让她给墓地管理人员沟通好。
一想到涛涛的坟马上就要迁走,她越发惶惶不安。墓在,就有一份沉甸甸的爱在,涛涛给她的是可以怀念的实实在在的爱。隐隐约约,涛涛还在她的生活里,他,俨如一股强大的后方力量,支撑着她。坟一迁走,涛涛就真正的走了。在她的世界里,仿佛缺少了一部分东西。而这部分东西,恰恰是曹磊给不了的奢饰品。
曹磊的爱,虽然也坚如磐石,但时至今日,曹家父母仍然不能接受她,还是让她倍感委屈,感觉自己俨如悬在半空的岩石,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摔个粉碎。她期待的这份爱,竟然是那样的虚幻、遥远,且,又是那样让她寝食不安和担惊受怕。昨晚,整整一晚上,她都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一直想着这些个事。越想越痛苦,越想越悲伤,眼泪,止不住的流,流湿了枕头,哭肿了眼睛。自从与曹磊好上后,这是她第一次痛彻心扉的哭。哭到天亮,她决定去墓地陪陪涛涛。恰巧今天周六,休息,有的是时间,在他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她要好好陪陪他,给他过最后一个清明节。
一个失去爱的人,当新爱迟迟不来,或来的不是那么笃实,前不见村后不着店,不免会变得沮丧,失落,甚至悲观。雪儿就是这样,掉进了这可怕的漩涡。
恰恰这几个月,曹磊也遇上了麻烦,他报考的公务员职位,没有被录取。经打问,说是没有工作经验的缘故。可是曹母却不这样认为。工作经验?工作经验算个屁!这些管政审的家伙,以此为借口,专钻政策的空子。从政这些年(她一向把自己纳入从政的范畴),见过的事多了去,她始终崇奉那句俗话:朝中有人好做官。儿子之所以没有考上,追根究底,是因为没有人给使劲。确切的说,是萧处长没有使劲。假若儿子和笑笑确定了关系,他会袖手旁观吗?!结果又会是这样吗?!鬼才信呢!她甚至怀疑,这事与刘清江也脱不了干系。这家伙为搞到笑笑,决计会不择手段,坏儿子的事情。没录上公务员,儿子不丢人,因为他的公考成绩没的说。可丢人的是她老两口。这当父母的,也忒没能耐,忒窝囊喽!还是甚政府机关人员呢,人家拿屁股笑话哩。唉!她窝着一肚子气,生萧处长的气,生老实巴交的老伴的气,也生儿子不接受笑笑的气,更生雪儿的气。这个死女人,就是个扫帚星,硬把霉运带给了这个家。
从过年到现在,曹母成天绷着个脸,她把气,时不时地撒在儿子身上,有时也撒在老伴身上。曹磊是孝子,不计较这些,忍忍就过去了。而曹父却不吃这套,没录就没录,有甚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工作嘛,干什么不一样!至于成天挂在嘴上,没完没了吗?非要让孩子当公务员也行,来日方长,大不了先找个工作干着,以后慢慢考。弄得跟世界末日似的,对孩子是甚影响?不但起不到引导作用,反而会带来更大的困惑。真烦!曹父的这种不友好态度,绝然是火上浇油,曹母免不了要和他理论几句。当然,家里不是说理的地方。每次“理论”到一定程度,自然是曹父甘拜下风,忍气吞声收兵回营。原本非常温馨的家庭,一下变得比美苏冷战时期还要紧张。在这种氛围里,曹父是最大的受害者,搞得他血压呼呼直升,头是时疼时晕,这让曹磊无不担心,唯恐父亲再次出现危险状况。家里成这个样子,曹磊很是苦闷。再加之,这一段投了十几份求职简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不禁又徒添一份烦恼。心情不好,自然不想出门。试想,堂堂大小伙子,毕业半年有余,尚未找下工作,出去见了熟人同学什么的,实在难以为情。就是在雪儿跟前,他都觉得不好意思。要是考上公务员,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在心爱的人面前,光彩,在自家老佛爷面前,也有了资本,便敢胆粗气壮地向她摊牌,你儿子就是喜欢雪儿,非她不娶。
而美好的想象,却被现实这个铁拳击得粉碎。
梦碎了,但他的爱没有碎,他还有他的雪儿。这几天没有见雪儿,只是在微信上聊聊天,但从聊天中感觉到,她的情绪很不稳定,甚至有些低迷。刘涛的坟明天就要迁走,她会更难受的。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她,他真的很担忧她,也很想她。
“爸,我出去一下。”曹磊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悄声说道。
父亲连摆手带点头,身势语言甚为明显——去吧,别给你妈说喽,不然又是事儿。
正准备出门,门铃响了。从猫眼一看,是笑笑。他随即开开了门。
笑笑大大咧咧,走了进来,只是在看到曹磊的一刹那,不自在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
“大妈呢,磊哥?”
“在卧室休息。”
“大清早的就累了?”看见曹父,萧笑笑又把话锋一转,“哟,看电视哩,大伯。”
“哦哦,笑笑来了,好好。”
听到笑笑的声音,曹母心里忽然轻松了些许。她迅速坐起,走出卧室:“丫头,这程子咋不来,把大妈忘了吧?”
“嗨,忙,成天瞎忙。”
忙?该不是忙着和小刘谈恋爱吧?这样的话,作为长辈,曹母问不出来,唯有在心里犯犯嘀咕狐疑一番。不过萧笑笑能来,她委实高兴,脸上镇守多日的愁容也一下子被这丫头赶跑了,随即派遣出一副久违的笑容严守阵地。就连说话的声音,也焕然一新,变得那般温柔、亲切。整个神情,大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